叶叙川被她哄了几句,略略顺了气,可面上依旧不见一星半点笑模样。
“我……我也不敢和太后娘娘抢人啊……”烟年委屈地喃喃自语:“大人不陪我,我只能自己去找些乐子了……谁知大人忽然回来了……对啊,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叶叙川终于笑了——虽然是被气的。
确如烟年所料,他方才被内侍唤走,去见了叶朝云。
叶朝云喜欢热闹的年节,可是节庆越是热闹,她就越是孤单,只因乞巧的烟火华美依旧,可是陪她看烟火的人已不在了。
叶朝云与先皇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当年家族蒙难,老皇帝本想棒打了这对鸳鸯,是先皇在紫宸殿前跪了三日,挨了老皇帝不知多少打骂,才护住了这份婚约。
而后,叶朝云孤身一人嫁来汴京,因身份尴尬,足足在东宫中禁足了七年。
每一年,她最期待的日子就是乞巧节,因为只有这一天,她被允许登上东宫的城楼赏烟花,这让她在绝望中,得以窥见一丝温暖的空隙。
但先皇英年早逝,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却好像走入了一个更孤寂的牢笼。
去见叶朝云时,她一人站在城楼之上,俯瞰万家灯火,芸芸众生。
硫焰照亮了那双与叶叙川相似的眼眸,可是倒映出来的影子,却无比寂寥。
叶叙川无声地站在她身边,略略出神。
姐弟两人平静地互道家常。
叶叙川起先还恭敬地与她对答,可说了片刻后,他逐渐敷衍起来,几度没听清叶朝云的话语,余光不住地往城东的乞巧市集飘去。
叶朝云自然留意到了弟弟的异状,掩嘴笑道:“时雍怎么老是望着市集?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么?”
“不,”叶叙川收回目光:“只是个玩物,养来解闷。”
叶朝云一愣。
“看你如此魂不守舍,还以为是在记挂哪位高门淑女,不想竟是个风尘女子。”
说这话时,她神情颇为微妙,大约是在完美无缺的弟弟身上看到了一丝瑕疵,有种把他拉下神坛的快意。
“太后娘娘误会了,臣并非魂不守舍,只是不想违了自己的承诺。”叶叙川道。
叶朝云摇了摇头,耳边珠坠轻晃。
“这种女人,养来玩弄也就罢了,何须记挂。”
“你若是有意,阿姐替你寻些人品端方的淑女,择一为妻,举案齐眉,也算得一件美谈。”
“不必。”叶叙川想都未想,干脆拒绝:“臣不是什么好人,不想误了她们。”
叶朝云只得作罢,转头看烟花,眼底闪过轻蔑之色。
叶叙川知道叶朝云嫌弃烟年身份,连带嫌弃自己的眼光。
可他并不在乎。
姐姐曾因身份为人所欺,一向颇为敏感自卑,患得患失,纵使如今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身份,也因往昔的阴影,格外自矜自傲。
可在他看来,太后和琵琶伎也没什么分别,都是有血肉的人,谁又比谁尊贵呢?
更何况,烟年是他的宠物,只听过宰相门前七品官,没听过主人尊贵,宠物低贱的道理。
*
夜色沉沉,独抱一天岑寂。
走下城楼百尺长梯时,叶叙川甚至在想,明年可以把她也一并带来这儿,共襄汴京奇景。
她在做什么?自己抛下了她,她多半在闷闷不乐地四处游荡,就像被主人松开了绳子的小动物,茫然不知往何处去。
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偏了。
这女人自得其乐得很。
容光照月,一曲惊鸿。
在瓦舍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喉咙口发痒,一股子无名的邪火在他体内四处流窜,烧得他理智全无,浑身只剩一个念头:
把她抓回去。
把她扔到床上去,把她玩到哭着求饶,又想把她头朝下按进冰水里,就像对待那些负隅顽抗的战犯一般,越粗暴越好,省得她还有精力给一群虫子弹琵琶。
如何激怒一个傲慢的人?就是当他大发慈悲地施舍你时,你直接来个华丽的后滚翻,并哈哈大笑道:嘿,不需要!
*
一番观察后,烟年隐约明白了叶叙川生气的缘由。
她可怜巴巴地跪着,拿帕子擦通红的眼睛,顺便打了个柔弱的哭嗝。
轻轻一嗝中,蕴藏起码十年狐媚功力。
她都这样了,叶叙川也懒得再发作,淡淡睨她一眼,嫌弃道:“哪儿来的劣质酒水,下回不准喝了。”
酒?
对啊,她今日喝了酒!
烟年灵光乍现,细作脑袋顿是活泛起来,心里暗暗盘算:难得喝了酒,不能浪费,机会难得,或许可以名正言顺做个醉鬼,行一些出格举动。
青楼姐妹间流传过一本狐狸精密法,其中便有这么一条:女子醉酒时最妩媚多情,须得好好利用。
她立刻破涕为笑,爬起来,凑至叶叙川身边,小意讨好道:“大人不生气了?”
不忘把自己使劲往叶叙川身上靠,男人嘛,都是喜欢女子送上门来的。
果然,叶叙川不露痕迹地瞥她一眼,伸手抚弄她的长发。
她指指自己的嘴:“这是清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