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堆在床尾,丝缎凉被微微拱起,裹着个熟睡的女人。
她累得厉害,风干的泪痕挂在睫下,面容恬静乖巧,长长的发丝披在枕边,如一条墨色的河流。
模样像只熟睡的狸奴,愚蠢而惹人怜爱。
叶叙川瞥了她一眼,却毫无愧疚之意。
其实原本他并不打算做得太过,可看见她那副欠收拾样时,他鬼使神差地问她道:“还有什么人?”
迷蒙的猫眼中泛起水雾,她困惑道:“什么人?没了呀,我心里一直都只有大人的。”
“你的那些裙下之臣。”他语带讽刺。
戏谑的态度是最好的保护色,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话里的酸气。
她似乎小小吃了一惊。
或许在疑惑,他心高气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怎么会追问如此没品的问题。
可他不仅问了,还从后头扼住她的脖颈,贴在她耳畔道:“最好是你亲口说,而不是让我查出来。”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谁知烟年一侧头,亲上他唇角。
她道:“大人你不晓得,我的裙下之臣能从马行街一路排去樊楼,光是愿意掏银子给我赎身的,便有杜尚书三郎君……唔!”
她脑袋差点撞上床柱,哀哀地叫一声。
叶叙川道:“继续说。”
“皇城司的俞校尉,唔!前年的探花郎莫才子……我记不得了,大约有十几个人吧。”
她每说一人,叶叙川的气势就阴冷一分。
烟年心中骂他脑有顽疾,不爱听还硬逼着她说,不是找茬是什么?
烟年干脆地昏睡了过去,叶叙川却无心入眠,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
今夜的月光好像格外的好,在烟年脸上投出半明半暗的影子,让她看起来像树林里的妖精——蛊惑了十几个可怜男人为她赎身的妖精。
是的,可怜,叶叙川想起宰相家那小公子来求他时的样子,可谓小心翼翼,满怀希冀。
被他拒绝了后也不懊恼,反而轻叹一声,请求他今后能对烟年好一些。
笑话,他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怎样待私藏的宠物,轮得着他多口舌么?
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除了年轻一无是处,他挑剔且恶意地想:这女人可不像你想得这般圣洁,她在床榻间扭得不知有多妖冶,岂是你这文弱书生能招架住的?
这可怜的小孩不是第一个被她蛊惑的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她抛头露面,必会招来更多狂蜂浪蝶前赴后继。
真是麻烦。
见她睡得香甜,自己却心烦意乱,叶叙川轻轻哼一声,抽走她抱在胸前的头枕。
她没了东西可抱,迷迷糊糊摸索一番,秀眉微蹙。
叶叙川这才畅快了一些,方准备起身喝杯凉水,却听得烟年轻轻呜了一声。
借着微凉月光,她一对远山黛眉锁得死紧,双臂抱在肩头,低声呓语道:“我不走……别送我走……”
叶叙川也随她一同皱了眉。
刚打算出言安慰,见她眼皮不住颤动,才知她在做梦。
连梦里都怕他抛弃她。
叶叙川目光转柔。
骗骗她罢了,怎么就蠢到当真了。
叶叙川披衣下床,从抽屉角落取出烟年偷藏的烟叶,扔进香炉,并在第一缕辛辣香气飘出时,打开了窗。
这草烟的确有安神之效,烟年逐渐平静下来,沉入梦乡。
待她再次熟睡之后,叶叙川立于窗前,垂首打量手中的银簪。
簪子中空,里面放了几颗看不出用途的种子,簪头的金叶上刻着简单的字符——不是国朝的文字,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族的语言。
他转头看向榻间沉睡的女人,神色转为阴郁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