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车,往自己租房的小区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韩顺章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格外的沉重。 等来到楼道门口,爬上六楼,钥匙都掏出来了,犹豫了一下,他又塞回了口袋,扭头走上了楼顶天台,点上了一根烟。 七月,夏天,上午十一点多,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天台上的滋味可想而知。 一根烟抽到一半,他的T恤衫就已经湿的斑斑点点。 等到一根烟抽完,拿脚在烟头上碾来碾去好半天,他这才扭头回家。 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朱明昱正在伏案作画。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还不到六十平米,画案实在是没地方摆,所以干脆不要电视,沙发也只有最简单的一对,摆在角落里,其余的空间都腾出来给朱明昱摆下一张硕大的画案。 大风扇噗啦噗啦的转着,屋内很阴凉。 朱明昱的情绪明显还在画里,看见他回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一般地问了一声:“回来啦!”就又伏案,继续作画。 “嗯。”韩顺章答应一声,放下钥匙,换了鞋,走过去,站到她身侧,看了片刻,朱明昱处理完手上的几笔,很得意地扭头看过来,巧笑倩兮地耍宝,“怎么样?我准备给它起名就叫‘平章沽事’,或者叫‘钓酒’,呃……哈哈,叫‘平章事’最好!” 韩顺章闻言笑笑,倒是让她这个梗给逗笑了,很高兴,但不知为何,就是不太想说话。 平章政事嘛,当然是宰相,******总理副总理那一级的大官,但她画上这老叟却穿得宽袍大袖且破破烂烂,手里拿着根钓竿,腰里还别着酒葫芦——寒山竹林。野叟垂钓,几尾野鲤换酒钱,当然是千百年来文人画家们最喜欢的野趣,但加上平章政事、平章沽事、平章事这个点。一下子就妙趣横生。 对于心中只有快乐的人来说,身处山野,钓得几尾鱼来换酒,就已经是他的天下大事了,足以跟宰相们处理那些国家大事相提并论。 且不论画本身的水准达到了什么层次。光是这个想法,就蛮赞的。 但这个时候,韩顺章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开始还笑了笑,但随后,他的面容就枯寂下来,眉间脸上,带着些莫名的阴霾。 他知道,朱明昱是有才华的,当然。她的国画未必是什么登高凌绝顶的,但她在美术、在美学上,真的是很有才华的那种人,在她那里,再平淡的东西,都能被玩得妙趣横生,再普通的路子,她总能玩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梗。 片刻之后,他勉强笑笑,道:“不错。这个回头不能随便谁要都给了啊,这张画少说值个十万八万的!” 朱明昱闻言哈哈而笑。 笑过之后,虽然画面还有些尾巴没处理干净,也没题字落款呢。但她还是放下了毛笔,伸手搂住韩顺章的侧面腰身,温柔地问:“怎么?还是不给?” 韩顺章挤出一个笑容来,却又很快满面愁容,他抬抬手,似乎是想要怒斥什么。但是到最后,却只化为一声叹息。片刻后,他无奈地道:“老周也不容易,片子拍出来却卖不出去,制片商现在正催他重剪,他比谁都头大。我到他工作室里坐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你不知道,看见他的样子,哎,怎么说也是师兄,还一起搭班处了小四个月,我真是张不开嘴。” 朱明昱闻言很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还拉起他的手来,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安慰道:“没事儿,咱还没穷到跟哥们催账的份儿上!” 顿了顿,她敲敲桌面上的宣纸,有意地开玩笑,道:“这张画卖了,够咱们吃一年了!” 韩顺章再次让她给逗笑了。 从在电影学院认识她那时候起,这丫头就是个性子开朗的,这些年过来,自己一个大男人,反倒是时时处处都需要她的安慰和鼓励。 但片刻之后,韩顺章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起身走开一边道:“你把剩下的几笔补完吧,我去收拾饭去,下午我培训班那边有课。” “嗯。”朱明昱点点头,却又道:“其实不用着急的,菜我都洗好切好了,你把米饭煮上,待会儿我画完了下锅一炒,有十分钟就得!” 韩顺章答应了一声,进了厨房。 他是个精细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提前着手,虑算周详,在生活中,哪怕再小的细节,也是向来如此。 但他才刚进了厨房,倒了一碗大米出来,正接水淘米呢,手机却是突然响起来,他放下淘米盆,掏出电话来,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先就有些愣。 朱明昱在客厅里听见电话铃老响,就喊:“怎么不接呀!谁的?” 她话音未落,那头韩顺章已经接通了电话,“喂,谦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朱明昱正补笔,突然听见这声“谦儿”,不由得就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厨房。 她跟韩顺章认识六年了,谈恋爱都四年了,韩顺章身边经常接触的朋友,她也是大半都认识,这一接电话她就知道,电话那头应该就是那个“谦儿”。 韩顺章91年考进顺天电影学院摄影系,朱明昱第二年考进电影学院美术系,他俩当年就认识了,94年春天,韩顺章开始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