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天,细雨朦胧。
神都城外十里外,极目远眺能见到书院巍峨的山间阁楼,那儿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青铜钟。
明日辰初,皇帝敲钟,三年一度的桂花宴开始。
官道上,悬挂着“西蜀长宁公主”牌子的几辆马车缓缓而行,顾平安背靠车厢闭目养神。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红裙妇人,气机如渊似海,正是黎皇后挚友,殿下的师父,江湖尊称九张机。
常年在北海潜修,五境之上的恐怖修为。
“我很难保你,昨夜在运河渡口遇到的江南门阀,里面就有三个老怪物修为不弱于我,更别说轩辕、司马,钟离等圣地氏族,而且澹台家是敌非友。”
九张机以琴法名震武林,她的嗓音清澈悠扬。
“无妨。”顾平安笑了笑,看向窗外熟悉的雨雾,慢条斯理道:
“天下势力在场,这些衣冠楚楚的高阁人物,不会低下头去对付一只蜉蝣,除非蜉蝣戳到他们痛处,才会悍然撕破伪善仁义的面具,那时候蜉蝣肯定惊天动地了,自然会有巨鲸蛟龙相助。”
“我要做的,便是堂堂正正翻过关山,让巨鲸听到我的声音,让他们认可我有走上棋坪的能力,陪我下棋。”
九张机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她凝视着对方许久,喟叹道:
“我不知道你在筹谋什么,以身入局赌上性命,还押注了公主府前程,活像一个赌徒。”
“神都城早就放话,各大圣地天骄想见识一下剑道魁首之姿,他们都在等着你,每一位都天赋绝伦。”
“你要一步一步踏过去,何其艰难?单兵作战,稍有力竭,便死无葬身之地。”
顾平安沉默。
这个世界上,只有娘亲相信自己,也许还有殿下。
“我曾经做到过。”他声音很轻很平静,像是自言自语:
“我能从小山村走到金銮殿,城门至书院仅五里路,我凭什么退?”
九张机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半炷香后,马车停在官道。
朝廷礼部尚书及靖安司副司长金奎等官员出城相迎,毕竟是西蜀嫡脉公主,泱泱大乾,不能在礼仪方面落人口舌。
“见过长宁公主。”
高贵典雅的绝美女子走出马车,礼部尚书躬身施礼,随即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金奎犹豫片刻,想到内阁叮嘱,还是掷地有声道:
“殿下,依照大乾律法,顾平安身负舞弊罪名,不能随行。”
姜锦霜一脸冷漠:
“好。”
说完她走向第二辆马车,站在窗前望着顾平安。
“气升而坠,流转五里,酣畅淋漓。”
“那座千年书院,会听到你的声音。”
“本宫在宴上等你。”
顾平安笑着颔首。
姜锦霜伸出手。
顾平安轻轻握住了雪白细腻的掌心,十指相扣许久,慢慢松开。
“走。”
姜锦霜率领公主府众人,浩浩荡荡前往书院。
只留师父九张机。
……
城门外二十丈,一人撑伞而立,腰间悬刀。
雨雾朦胧,偏高高举着一柄大红伞,伞下是披头散发的男子,双目猩红,原本俊朗的面容疤痕密布。
“我叫崔彻,经义策论问鼎科举,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男子反复念叨,心智疯堕。
一个卑鄙的舞弊者妄图夺走他的荣耀。
“我要宰了舞弊者,我要重获圣眷……”崔彻脸部扭曲,分外狰狞。
城门望楼下许多看客驻足,昔日跨马游街的风光似在眼前,如今却疯疯癫癫,不由地扼腕叹息。
两次溃败,心魔笼罩,直接毁了一個满腹经纶的年轻人。
谋略而言,他确实远远不如顾平安。
寄希望于能持刀斩断噩梦吧。
顾平安要进城,必须先迈过崔彻这一关。
没有胆量生死决斗,那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胜算大吗?”
清河崔氏的族人簇拥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正是在野养望的崔怀贞,一身儒袍,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
殿试之举,本是扼杀一个庶民状元,避免出现庶民踩在门阀仕子头顶的恶劣情况,彼时压根不敢想象,一介庶民真能翻动浪花。
原以为致仕后人走茶凉,阴差阳错间,自己声望更隆,在庙堂势族都颇受尊崇。
崔怀从容淡定道:
“崔彻恶堕后金刚境五重,但根基虚浮,所幸顾平安也是拔苗助长,胜负难说。”
族人纷纷点头。
从小就立志在科举夺魁,自然荒废了武道,逐出翰林院后靠着倒行逆施的方式,强行拔高修为。
但舞弊者也一样。
“当初圣人信任你的时候,你让她大失所望,如今朝野无人在乎你,你能否一战洗刷耻辱?”
崔怀贞心中暗念。
真正要羞辱顾平安的盖世天骄都在五里路上,崔彻自作主张,想要率先剁了顾平安的头颅。
若是同归于尽更好了。
崔彻终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