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无关紧要的人,母女两人终于能平静地面对面了。 姚芳被女儿直白的眼神看得发怵,她沉默着上前,抢夺似的拎着她的行李箱就走。 林酒回神跟上,两人先是并肩而行,后来姚芳却加快了脚步,林酒不再挣扎,甘愿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 远看二人不熟。 临到大门口,姚芳停下脚步,回头温和叮嘱。 “你三年没回来了,叔伯兄弟对你有意见,但这是你堂哥的丧事,别和他们计较,说什么都受着。” 姚芳的语气很淡,听不起或惊喜或惋惜的情绪。 林酒攥紧拳头,重重地点头。 是啊,三年没回来了,不知道这群豺狼虎豹的咄咄逼人有没有消退几分? 银色大门洞开,白底黑字的挽联覆盖了颜色没来得及淡去的春联,莫名凄凉。 大地焕生机,痛君撒手离尘世。 纯心书正道,幸汝留香绕故园。 整批:德行千里。 门内的白色灯笼随风摇动,林酒忍不住发笑。 这挽联抬举他了,也不知道是谁找的,这内容真是夸张了百倍有余,别家的挽联写逝者功业,这对挽联却泛泛而谈,只顾着痛惜。 因为没有,所以不写。 林家主宅传承百年,后来正名林氏伞坊。 早年的伞坊是个四方院子,两层木楼朴素无色,后来有个宣扬保护传统文化的专家,老头头发花白,带着学生躬身走访,记录了一手资料,拍了照片,做了视频,写了文章,一番折腾后把荥阳油纸伞推到了媒体和大众面前。 林家长辈林雄也因此评上了县里颁布的非遗传承人称号,顶着这个名头,政府来人慰问,企业出资扩建,因此林家主宅才在原有的基础迸发辉煌和体面,彰显出了林氏一族引以为豪的大气和恢宏。 进门前,林酒摘掉了遮挡头发的帽子,露出一头漂亮的粉发。 姚芳眼神平静,并不震惊,她知道女儿的性子。 一进门,林酒还是被震撼,红唇轻启,压着感叹。 倒挂的油纸伞遮天蔽日,油色光亮,从门口一直串至里屋,纸伞的图样或繁琐或简单,从敦煌飞天的菩萨到随处可见的竹叶,包揽不同文化。 这景她从咿呀学语就开始看,前后不下万次,现在再看还是诧异,像跌入一场幻梦。 一别三年,荥阳油纸好像并未和网上说的一样败落,反而焕发了一点蓬勃生机。 非遗没落这事也怪不得谁,原因复杂,各有理由,而她觉得大部分的原因得落在那股看不见的妖风邪气上——快文化。 工作快,消费快,文娱快,营销快,一切都很快。 无良营销号挂个“非遗失传”的名头引起唏嘘一片,可短暂之后人们还是会遗忘,这是互联网之下最典型的“精神唏嘘”。 上一秒看见非遗老人枯坐青凳编竹篾,忍不住评论“好手艺要传承起来”,指尖一滑看见美女热舞打PK,点进去狂刷“666”,晚上睡觉合眼前却只记得PK的美女挺漂亮。 传承是个沉重的词汇,要做的太多了。 林酒舒了一口气,视线下移,瞧见几张老旧青木方桌。 林家人一身青色素衣团团围坐,无人回头看她,无人寒暄,无人欢迎。 林酒有些恍惚,母亲顿住脚步来拉她,低沉的言语里都是恳切。 “小九,走吧。” 小九,走吧。 父亲死的那天,母亲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走出大山,别回来了。 姚芳十指都是伤口,创可贴密密麻麻,摸起来有点刺,林酒任她带着向前,一言不发。 吃酒的亲戚们慢悠悠回神,有人故意装瞎,还有人噼里啪啦地制造出动静来示威。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尤其是中年男子围坐的那一桌,有病怏怏地歪着抽旱烟的,有冷脸看热闹的,还有一个神色迷惑欲言又止的。 穿着牡丹围裙的二伯母拉了拉变形的衣领,不动声色地拐了一下丈夫。 发福的二伯得到催促,率先阴阳怪气。 “哟,老五的女儿回来了,小九,高材生的工作怎么样?” 擅长恶心人的三伯不甘下风,冷冷地“哦”一声,顿了顿,学着昨天在电视里看到的反派说话。 “高材生来我们这地方穷山恶水的,真是委屈了,一头粉毛浪费钱哟。” 穷山恶水么? 政府出资,专家评估,拓路修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