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林酒毅然踏上了归途。 最合适的一趟航班将从昆明起飞,所以她又折返长水机场。 想到归程漫长,拥挤、难闻、逼仄的车厢会浑噩消磨人的意识,所以她豪横一回,大手笔的预约了一张私家车,路线直指翡翠皇冠建国酒店,那儿有直达昆明机场的高档大巴。 接单司机驾驶黑色奥迪A8缓缓而来,林酒怔了一下,感觉自己跃然跻身富豪一族,幸好司机没穿考究的西服,否则她真有错觉,下意识喊司机师傅一声管家。 沿途多洋房和广告牌,三年时间足够一片空地升起拔地高楼,所以林酒也不知道再踏这条柏油路时会是多少年后。 届时,沿路水田绿野是否葱郁,洋房是否翻新重建,更重要的是故人是否安康健在。 眼中一片恍惚,她笑着伸手去抓那抹金色余晖,只见两手空空。 这趟意料之外的仓促计划,最终落了失败。 和林康林业说的一样,母亲执拗,认死理,愚公尚且要移山,而她却移不动姚芳的执着。 手机震动,她慌乱闭眼拒接,而后假装无事发生,歪头小憩。 可惜……手机不通灵性,不懂主人心思地再次响起。 林酒演技失效,颤动的眼睫扑闪着露出破绽。 司机小心打量了一眼,露出安慰的笑意。 “打电话的都是关心你的人,接电话吧,别让他们担心。” 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林酒乖巧地点了点头。 来电的是林业,电话那头风声呼啸,对方似是在逆风狂奔。 “哥——” “你去哪儿了?你妈说你又走了!” 林业慌不择路地朝家赶,额上挂着一排小汗珠,他气急败坏,忍着性子没骂人。 事实上,林酒刚把两兄弟的联系方式拖出黑名单,所以电话才能打进来。 林家没几个真心待她的,但两个哥哥是例外。 林酒迟迟没回应,林业咬牙又问。 “快说啊,去哪儿了?去昆明看朋友还是去大理看海鸥……” “回合肥了,明早七点的机票,从昆明起飞。” 林酒抚着油纸伞,像个温柔哄睡幼儿的慈母。 林业心口发沉,她这是铁了心要走。 楚雄市有机场,但林酒宁愿绕路500公里去昆明也不愿意多留个把小时。 他咬着牙,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林酒和自己一并长大,是弟弟和自己护送长大的女孩儿,她年纪虽小但见识不小,处事磊落,不卑不亢,从不以骄傲姿态示人,除非对方先让她难堪。 林家这回是真把她逼走了,踩了底线不说,还自视清高,把家族大业当恩赐递给她。 十几分钟前,他为了找林酒闯了林家祠堂,而后看见老人一直在蒲团上叩首焚香。 当着九代祖宗,加上回想起白天他对林酒的话,林业没忍住叫嚣: “林庆辉是你们表决选的继承人,所以今天这个后果也应该由你们自行承担,他傲慢自负,为了盈利打压同行,伙同刘家宣纸恶性竞争,盗用别人的成果搅乱市场,还大言不惭地羞辱、斥责林逍叔手艺不精、不作为,把人逼死之后又漠视林酒的责问……你闭目塞听,揣着明白当糊涂……所以,林氏油纸伞是你们爱做主的人的事,和我没关系,和我们没关系,所以也别指望我,别指望林酒,她想做什么,留在哪儿发展是她的自由,你没资格插手。” 古稀年纪,银发寥寥,老花镜之后藏着一双黝黑不明的眸子,老人沉默不语,似是承认。 林业不罢休,按捺着最后一丝希冀追问: “你先用遗书刺激林酒,然后又自导自演族谱被偷,还点名让她去追查二叔贪财牟利的事,是故意还是无意?” 他不愿意把事情朝最坏处想,但指向却越来越明朗…… 老人又沉默,依旧不打算辩解。 林业心中一片酸楚,语气几近哽咽。 “你们不让林逍叔当继承人,但他还是无怨无悔为伞坊制伞,可你们贪心不足……还想把林酒拉进来。” 老二林振无才无谋,成不了大器,空有野心蓬勃,老人借口把林酒拖进来,用她父亲的遗愿,逼着她和母亲姚芳为林家油纸伞发光发热。 深剖内核,原来是个悲剧。 因为老人知道,现在族中手艺最好的是姚芳,脑子最灵活的是读书多、见识多的林酒,等他百年归野,一帮小辈都无法依托,林家油纸伞的定然萧条,所以他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