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班第一天,事情还算简单。 录完基础信息后,再简单介绍一下课程安排,随后就是交换名字,互相认个脸熟。 大约是太珍惜这样的机会,所以每个人在自我介绍时都格外用力。 张敬臻第一次参与这种场面,眼角微微抽动。 “你们好,老板们好,我叫李芬,今年48岁,小时候跟家里学过做油纸伞,结婚之后就没碰过了……之前一直在家务农,没学过什么本事,但力气活儿都会,谢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李芬是这些人里的典型。 丈夫嗜赌,赌债的空子就像地头的韭菜,刚补上一个旧的,新的一个就迫不及待又来。 成绩不佳的儿子早早肄业,跟同村朋友外出打工后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要不是今年过年回来过一次,她差点就报了警。 去年,她在朋友的帮助下离婚,从苦海解脱了出来。 拿着软磨硬泡从丈夫那儿挤来的2万块赔偿回家时,她高高兴兴地买了件粉色外套,可一转身,年长的父母却指着自己的背影说不检点,说丢人。 在农村,可怕的不是离婚,而是离婚后的谣言,尤其是这些谣言大多只针对女性。 总有人高举审判的火把,他们无需知晓事情全貌,抬手就投出了代表“低劣”的票。 李芬受够了那些诋毁的话,所以听到林酒一行人收学徒就立刻报了名。 因为大多数人都抱着伤来,所以她们才会额外感激这样的机会。 谭蓉坐在最后一排,感慨原来有这么多同病相怜的姐妹。 按照流程,姚芳本来有一段开班勉励寄语的,但她太紧张了,所以最后由张敬臻代而为之。 中午两点,慕名找来的道贺终于结束,林酒唇舌冒火,拒绝了好些想凑热闹、领开班纪念品的中年妇女。 东西不值钱,但胜在一份心意,她给每个学员都准备了一个烧水的小壶,还有激光刻印了自己名字的特大号雨伞。 送走了学徒,谭蓉和姚芳在小灶房里张罗了一些菜,几个小孩狼吞虎咽填肚子。 李明瑞两兄弟胆子慢慢大了,时不时还会给几人压饭。 在小孩的认知里,吃饭是很重要的事。 下午,日头晒人。 基地室内,霍正楷和林酒修剪视频,顺便等移动的工作人员上门装宽带。 为了方便教学,两人前些天就专门拍摄了一版油纸伞的分镜制作过程,现在只需稍加打磨,堪称专业的纪录片导演霍正楷就可以做出不俗的效果来。 林酒倚在门前的树下打电话,好友知道她创业小成,嚷着要买奶茶,以奶茶代酒庆贺。 “不是创业小成,是刚创业,刚起步,别麻烦了,等以后我挣钱了再请你们喝,这里不方便送外卖——” 解释的话音未落,她看见了一辆车。 来人是方至诚和张楚瑞。 开班算不上开业,所以她没发请柬。 可瞧见张楚瑞抱着花下车那一刻,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讪讪地拢着头发,掩饰不自在。 上次见张楚瑞,她一身高雅清冷,而今天的她则多了些温和气。 简单的牛仔裤,修身的短T恤,还有及腰的长发时不时搔动腰间的皮肤。 她很漂亮,抱着花,笑意盎然。 “林酒!” 脱口的呼喊有十二分真诚,林酒笑着迎上去。 霍正楷出来接电话,瞧见了这一幕。 三人站在树荫里寒暄,林酒额角的碎发被风吹起。 远远地,方至诚也看见了门口那个身形修长的高个男子。 因为隔得远,所以霍正楷可以肆意流露不屑。 他只给张楚瑞发了信息,没想到方至诚也厚脸皮跟来了。 这人……大概不至于自恋到以为是自己在给他追求林酒创造机会吧? 电话没说完,他仓促挂断,径直走到水龙头前,粗暴地掬一把凉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浇灭了滚烫的面颊。 山泉水不仅可以饮用解渴,还可以降躁。 张敬臻从小窗里窥见屋外的动静,赶忙出来看热闹。 这种修罗场他怎么能错过! 看了一会儿,说话的三人竟然意外和谐,没喊没嚷,他有些失落,踱步到水龙头旁边。 “你喜欢林酒吗?” 脸上的水渍略显狼狈,被打湿的碎发一缕一缕的贴着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