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这个身份不是大官,但也绝对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透明人。 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很多年,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的本名,因为逢人都叫他,村长。 “村长,新农合医保怎么交——” “村长,我后山种的桃被偷了,有没有办法——” “村长,我奶奶崴了脚,你能不能开车送她去一趟医院,要拍X光——” 他做着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很多时候他也在想自己,为什么能在这个位置上待那么久? 因为热爱?谈不上,哪有人天生就喜欢当牛做马的,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那就是安稳。 他曾经很认真的以为,荥阳村是他的安乐窝,所以尽几所能,当个干部搞服务也不错,也算是为民办事。 他以为,自己只要安心照顾好表面清澈的湖水,只要无人搅动,湖底的污垢就把不会浮现,直到林家的事狠狠给了他几巴掌,打醒了他的天真。 林家人有手艺,有谋略,所以占了油纸伞制作、销售的大头,给村里带来了不少益处,所以他才屡屡无视、懒得深究。 作为村长,他也知道村子发展越来越差是积弊已久导致。 林家的事情被揭开,暴露的不单是村民的问题,更重要的也是村干部“闭门造车”、“自欺自人”,回扣、贿赂、操作不规范……… 粉饰之下,大大小小的问题早就把稳固的村子弄成了一棵虫洞杂乱的大树,树干都被虫子蛀空了,树木自然枯萎。 林酒创办“红将”时,他不以为然,甚至暗地里嗤之以鼻,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到底能撼动多大的根? 他努力几十年都没改变的现状,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孩轻松破解? 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林酒推门进来的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古板的自己被时代淘汰了,而迂腐的自己则被林酒淘汰了。 挣扎不过,他点了根烟,认命。 …… 林康和林酒在村口碰到了霍正楷二人,或者说,是后者已经在路口蹲守了好一会了。 车在路边,两人没有像小说男主一样环臂靠车,目光微挑,扬起45度,左腿紧绷,右腿微屈的优雅等待,而是目露凶光,痞子大盗似的坐在路沿边。 不同的是左边的霍正楷坐在阴凉低下,右边的张敬臻撑着一把油纸伞,凡有路人、游人经过,他就压低伞边挡住脸,怕丢人。 要是面前再摆个带裂纹的碗,就有点儿意思了。 “蹲你的来了。” 林康扬了扬下巴,乐滋滋地看着俩“劫匪”。 两人是一小时前到村的,半路经过手艺班基地,张敬臻本想悄摸地给李明瑞两兄弟送点辣条小零食,不让姚芳和谭蓉发现,可开门之后的画面,惊的他久久不能回神。 院子里倒挂着满满当当的油纸伞,悬空的线不够用了,于是干脆放地上,秃秃的草地上也挤满了大小不一、图画不同的油纸伞。 涂刷伞面的棕油散发出淡淡清香,他被挤的不知道哪里下脚。 谭蓉听见动静,探出半个身子。 姚芳端着今年的新纸从屋檐底下走过,脸上挂着淳朴的笑。 “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出发时吃到饵丝消化了大半,但张敬臻还是撅着嘴说吃过了。 “前些天一直下雨,现在晴了就把存货拿出来晾晾……” “怎么不再歇一歇,今天应该放假的。” 隔着满院子的油纸伞,两人体验了一下“通讯靠吼”的原始方式。 姚芳也闲不住,手艺班的女人们闲不住,在家呆了没几天就自觉复工。 四月开班到现在,一晃小半年,眼下,大家正值干劲十足的热期。 九月中时,林酒请了外援教她们正确、安全地使用伞骨机,“春雨计划”的韩菊也来评估过这群阿姨,不敢说人均大师,但起码也有了底子,只要多加练习,成为大师只是时间问题。 霍正楷接了通电话,挂断后也凑过来看,毫无意外地,他同样被满屋子的油纸伞惊得合不拢嘴。 手艺班的阿姨们听见屋外的动静,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哟,张老板!” “小老板!” 她们不喜欢说xx总,更习惯喊老板,听着气派。 瞧见是两个大老板,又各自弯起眉眼,用朴实无华的笑容装点发自内心的感谢。 谢什么呢,谢油纸伞手艺班改变了她们的生活。 霍正楷抬脚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