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周日,阴雨绵绵。 这样的天气实在适合睡大觉,还适合架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温酒围坐,大口吃肉,畅意闲谈。 张敬臻拍着胸脯说“不负好时光”,热情致电付云东和方至诚来做客。 “来吃火锅!” 林业不用喊,他离得近,风一吹,肉味就传到了屋子里,他嗅着味儿就过来了。 方至诚和付云东两个实在人不好意思空手做客,一个带来了刚出大棚的新鲜菜蔬,一个扛了两箱款式各异的酒水。 林康从玉树出差回来,中途改道去看了澜沧拉祜自治县看澜沧江河段,又得人介绍,顺便谈了单生意,还了解了一点“三江并流”的地理知识,总之,旅途充实,颇感震撼。 风景绝佳,他感慨自然鬼斧神工的神奇,只不过路上略微出了点状况…… 车子抛锚,耽误了半天时间,本着不能错过火锅的精神,他另找了一辆愿意跑长途的私家车司机,这人业务广泛,还兼职短途代驾。 高速公路留下一抹飞驰的残影一路急开返程。 600多公里,几个人轮换,捱到晚上七点,一车的人饿得眼睛发绿,随后在服务区找吃的。 24小时便利店东西金贵,私家车司机左看右看,最终只买了盒烟,不贵,是个林康没见过的杂牌。 他接了个电话,随后蹲在远处吞云吐雾,右手微微颤抖,显得阴郁不安。 林康没多想,探身钻进店里,不一会儿就抱出来一堆吃的,泡面、卤蛋、烤肠,挨个分发。 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填肚子,林康吃到一半,蓦地抬头看着玻璃上的影像——那个司机在哭。 他压抑着啜泣,将自己的哭声隐藏在几个男人狼吞虎咽吸泡面的声音里。 难怪介绍人会这样形容这个方脸的中年男人:烟瘾大,不爱笑,很靠谱。 一个心里只剩苦的人,怎么会爱笑呢? 他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顾及着男人的尊严和情绪,等他心情平复了之后才递上纸巾了。 男人姓李,单字一个山,是个孤儿,别人说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死刑犯,母亲不详。 妻子是个尿毒症晚期患者,常年住院,家里开支如流水,早就入不敷出了,为了看病,他卖掉了积攒多年积蓄才全款买的小轿车,可这份诚意并没有感动神佛,妻子也没有战胜病魔。 上个月,被疾病折磨的瘦骨嶙峋的妻子在微笑中离开,而他顾不得悲伤,高不见头的债务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为此,他只能身兼数职,只要是给钱的活他都肯干。 林康不知道从哪儿安慰,就想着聊孩子。 “有个儿子,8岁那年跟他表哥几个下水库抓鱼,后来几个小孩都没捞回来。” 李山的故事实在唏嘘,林康也不再说话。 天地辽阔,却再也没有他可以寄托思念的人了。 意识到林康对烟味敏感,所以他踩灭了只抽掉一半的烟。 “你挺年轻的,应该没结婚吧?手上也没戒指,我挺……谢谢你的,要不是你这个单子,我还没机会出普洱,原来……外面也是山。” 云南多山,生活也多山。 李山的家乡澜沧拉祜族族自治县隶属普洱市,面积不算大,常住人口较少,以少数民族为主。 林康按着自己的乱蹦的同情心,面不改色地给李山加了两个卤蛋。 人生的包袱啊,怎么会这么沉重? 他的泡面泡了太久,微卷的面条肿了起来,看不到一点汁水。 八点二十分,车子驶入固东镇,林康叮嘱了其他人安全回家,早点休息,唯独没让李山下车。 他板着脸,以一个大老板的架势把人拉到了林酒家蹭饭。 要是真把这个抠搜的男人放在街上,他估计能挨着墙边坐一天节约宾馆钱。 一屋子的人并未对林康带着个陌生人来吃饭感到诧异,反倒是热情的招呼起来,递水果的,拿碗筷的,还有开酒水的,服务周到。 李山太拘谨,只敢吃素菜。 张敬臻看到了林康发在的消息,立刻从厨房翻出了一个大碗,捞了满满一碗牛骨。 “叔,饭菜都有,你敞开了吃,你旁边这个是养牛的,他有个牛肉加工厂,还有这个,长得像当兵的这个,他是种大棚蔬菜的,肉菜都多,你放开吃。” 林业和方至诚点头打招呼,各自敬了一杯茶。 李山碰着热乎乎的牛骨,一点一点嗦骨头缝里的牛髓,强忍着滚烫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