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自己的脖子,迷离中仿佛看见了十五岁生日那天的场景,满眼都是红色,所有同伴都在哭,只有徐梧没有,他听见徐梧叫他,季阿桐。
“季阿桐!”
季桐用了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看向底下正哭嚎着他姓名的人,徐梧还是那样傻,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便倒在了血泊里。
后悔吗?
或许吧。
季桐永远合上了眼睛。
他的血顺着阶梯缓缓流淌着,流到了山匪身下,他趴在地上,满手掌都沾满了鲜血。
可笑的是,他们以前从来不怕血,甚至看见血就会激动振奋。可如今,他却因为这沾染到手掌的血液吓破了胆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杀了季桐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溅上鲜血的白玉脸庞。
明明是菩萨一般令人心生安定的脸,却在此时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胆小的甚至叫出了声,但在下一瞬就使劲憋了回去,不敢引起那亲手杀了山大王的人的注意。
祝卿若环视了厅堂内一周,没有人敢跟她目光相接,都缩在小小方寸之地,生怕下一刻就被她割破脖子,像季桐一样,倒在血泊里。
她的视线落在那些瑟瑟发抖的舞姬上,知晓此时她们很害怕。
她凝眸思索了片刻,随即张唇道:“武崤山内的山匪头目,皆在此处否?”
天玑站在她下首,回答道:“回主子,头目都在此处,还有数百名山匪在外面演武场内,俱已被扣押。”
祝卿若颔首,看着偌大的宴席厅,眸光冷漠非常,扬声道:“武崤山季桐已死于吾刀刃之下。”
“今日席上众人,作奸犯科者,强掳妇女者,伤人性命者。”
“皆杀。”
她的声音传到了座下所有人耳中,仿若雷霆般震耳欲聋,那句“皆杀”,令山匪们惊恐不已,胆小的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死状了,满身鲜血的季桐还躺在那,尸体甚至还在流血。
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山匪头目们满心惶恐,连头发都在颤抖,纷纷低着头,希望他们别第一个就杀自己。
祝卿若看向座下的舞姬,声音放轻了些,“我知道你们并非自愿来武崤山,今日我带兵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剿匪,还为了救你们。”
柔弱的舞姬们小心地抬起头,仰视那说要救她们的人。
祝卿若见她们有反应,接着道:“我需要你们帮帮我。”
帮他?
她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帮这位手握兵权的大人?
像是听出了舞姬的疑问,祝卿若道:“我要你们帮我指认凶手,只要有人触及我所言三条罪责,我都不会放过。”
数十名舞姬们皆浑身一震。
...指认?
不,她们不敢的。
那些山匪头目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紧了舞姬们,似乎在说,若是敢指认,他们就死定了。
舞姬们被这凶狠的目光看得害怕,胆小的干脆直接埋下头,不敢动一下。
祝卿若没有强逼她们,她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沉默着。
她在等,等这些女孩子自己站出来,等她们勇敢地战胜敌人,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只有这样,她们才不会永远沉浸在如地狱般的过去中。
她不开口,场内就没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在等她们开口。
始终被老三护在身后的舞姬用力握紧了左腕的银镯,在一众沉默中,从老三背后站了出来。
她指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山匪,死死咬住唇,恨道:“他!他杀了我阿爹,在我眼前活生生折磨死了我小弟,我小弟才八岁!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她的话令所有人都看向被她指认的山匪,眼中满是厌恶与痛恨。
那山匪还嘴硬道:“你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你弟...”
他狡辩的话还没说完,祝卿若已经给了那将刀刃抵在他脖子上的卫兵一个眼神,冷冷道:“杀!”
话音与鲜血同时落地。
那指认他的舞姬身上溅了山匪的血,她看着倒地的山匪先是一愣,下一瞬便大笑出声,肆意痛快的笑声响彻在厅堂内。
她笑着笑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喃喃道:“阿爹,小弟,我为你们报仇了。”
看见卫兵如此干净利落的动作,那从前仿佛豺狼般的山匪就这么无力的死在自己面前,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另一个舞姬冲了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山匪满脸恨意,道:“是他!三年前我和我丈夫带着车队经过武崤山,他带着人拦下我们,不顾我们的哭求,抢走了我们所有的财物,杀了除我之外的十三人!”
祝卿若的声音沁着冰,道:“杀!”
下一瞬,山匪的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他痛苦地捂住伤口,试图将血液堵回去,但是徒劳无功,他死在了他抢来的女人面前。
女人又想起了儒雅的丈夫,捂着胸口痛哭着,“明武...”
之前伺候季桐的舞姬终于忍不住了,冲向山匪面前,“他杀了我一家五口!爹爹娘亲,大哥二哥还有弟弟,全都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