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也在颤抖,碎裂,又重聚。
“你不开心?”
是卫燃。
祝卿若偏过头抬眸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卫燃就坐在她旁边,声音压低,没人听得见。
虽然是疑问,却被他说得斩钉截铁,他似乎笃定在这热闹的寿宴上,祝卿若并不开心。
“你被众人嘲讽、看轻、贬低,慕如归及时出现,当着淮阳所有官员女眷的面,帮你教训了欺辱你的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会对你指指点点,所有人都会把你当祖宗一样供奉着,而文家也不会再因为商户身份被人瞧不起,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卫燃指背撑着脑袋,偏头看着祝卿若,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你还是不开心,为什么?”
祝卿若确实情绪不高,但这话也没必要跟卫燃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她不回答,卫燃也没有生气,只抬眼看进她眼底,“你不开心,因为你觉得,这样的局面你要用许多力气才能将对方压制,而且不能保证她们下去后不再继续议论闲话。可慕如归只用露个面,便让她们哑口无言,连话也不敢说,彻底断绝她们的恶意念头。”
他半撑着脑袋,声音依然散漫,就好像在与她话家常。
卫燃的目光落在祝卿若颤动的眼睫上,漫不经心道:“你不开心为什么慕如归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轮到你就要耗费数倍功夫。你是不是在想,凭什么你只能蹭一个男人的权势才能让别人俯首称臣,凭什么你努力数年,也只能做国师夫人,却做不成国师。”
卫燃的话在祝卿若耳边回荡着,戳中了她心底隐藏的不满,祝卿若下意识攥紧了酒杯。
没有别人听见卫燃的话,就算此时她身边空了,周围也没有人再敢上来搭话,甚至不敢看她,瑟缩着脖子,只低声与交好的夫人说说话。
这回说的,可不敢再与国师夫人有关。
在宴席开始前,她们因为得不到好处随意议论她,言辞激烈难听。祝卿若虽说不甚在意风言风语,但被这么多的恶意包围,心中或多或少会涌现出些厌烦。
所以在景宁处于下风时,她挺身而出对上了跳得最狠的高夫人。
当时,她是因为对这些因流言随意议论别人的人不满,想要给她们一个教训,让她们不要再人云亦云,随便对人释放恶意。
可是在慕如归出现,所有人都不敢再议论的时候,祝卿若生气的点就变了。
一场闹剧,只因为慕如归露了个面,便完美解决,没人再议论她即将被国师休弃,没人敢再瞧不起她,也没人再敢将文家是商户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如归是国师,而她,是慕如归的妻子,他们夫妻和睦,在众人眼里,她便共享了国师的权势。
她知道,在慕如归出现之前,那位高夫人丢了脸,一定在心里埋怨她,觉得自己说的明明是大实话,为什么光把她拉出来,把她的脸往死里踩。
不只是她,在座大半的女眷都这么想。
或许她们嘲讽的不是她捏不住国师的心,而是嘲讽她握不住国师滔天的权势。
在她们眼里,不得丈夫欢心,把握不住手里的权势,这就是她的原罪。
她们的认知中,权势与男人处于同等位置,只有靠男人才能得到权力、财富...
所以在慕如归出现,轻飘飘地解决一切时,祝卿若没有半点开心与欣喜。
她只觉得难受,难受所有人都认为,只有男人能争权,女人要想获得权力,只能靠父兄子侄,或是嫁给一个坐拥权力的男人,才能获得她想要的权势。
可这本就是父权社会凝结出的规则,用于抬高男子压迫女子的规则。
她难受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错的,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她,说她只是靠男人。
她难受每个人都将这种压迫女性的规则奉为圭臬,并且为了得到想要的权势辗转讨好男人,无论她喜不喜欢。
她难受男人可以靠努力、奋斗提高阶级,女人只能靠出身,或者嫁给高阶级的男人...
这样的规则,她不喜欢。
祝卿若其实心中有些许诧异,竟然是卫燃最先察觉她的不满,而且近乎精准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悲哀又庆幸,庆幸的是,在这陌生的时代,芸芸众生下,数千万人类中,有一个与她思维同步,认知一致的人,能理解她对时代规则的不满厌倦,懂她对男女阶级泾渭分明的厌恶。
悲哀的是,这人是她的仇人,就算他理解她,也无法掩盖他对她做下的恶事。
就像现在,他戳穿了她的心事,不是为了安慰她,而是为了挑拨她和慕如归的关系,通过制造阶级对立,让她对慕如归产生不满,从而开始厌恶慕如归,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祝卿若露出苦笑,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液滑过喉咙,让祝卿若一阵咳嗽。
卫燃的目光始终在祝卿若身上,看着她这番动作,知晓她被他戳中心事,无力反驳,这才借饮酒躲避他的问题。
她是穿越女,自小生活在平等自由的时代,就算来到大齐二十年,也绝对忘记不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