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感悟?”
祝卿若真诚道:“夫子方才所言,就好比华亭今日上午让夫子莫要多喝冰饮,华亭所言为谏言,夫子接受便是纳谏之德,夫子不允那便叫做一意孤行,深行故拒。”
林鹤时的眼角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握紧了手中书卷,还强装满意道:“学的不错。”
祝卿若隐蔽地笑了一下,又迅速隐去笑意,换上一副欣喜的神情,“谢夫子夸赞。”
林鹤时随意点了点头,便听得她又道:“那夫子是要做纳谏之人,还是...”
祝卿若拖长声调,话虽然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林鹤时扯了扯嘴角,“自然是纳谏。”
祝卿若立马唤来夜星,“夜星,快将后院井中冰着的水都收起来,夫子方才说他再不喝冰饮了。”
夜星不疑有他,立即便转身往后院去了,快得林鹤时都来不及阻止。
他扭头看向祝卿若,质疑道:“华亭明明说的是莫要多喝,没说不能喝,你这是矫枉过正!”
祝卿若神色无辜,“有吗?难道是我记错了?不如我再去问问他?”
就算当时华亭说的是莫要多喝,到了这里自然会改口称说的是不能喝。
林鹤时还能怎么办?
心高气傲的千山先生头一回这么憋屈,被学生和书童联合起来对付,他挥了挥手中书卷,声音里的怨念连屋檐的鸟儿都能听见。
“继续上课!”
祝卿若已经达到目的,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课业以外的事,最多不过被夫子多加些功课,她正是学习之时,并不觉得加课业是多苦恼的事。
只不过她以为的夫子的‘报复’并没有出现,一连几日,林鹤时都没有在教学上为难她,就算是棋艺的学习也不曾多加压制她。
这让祝卿若对林鹤时的品性更为仰慕,不管对她有多不满,也不会在本职工作与人情往来上对她施加压力,待她的态度依然如旧。
只有石亭中下意识要饮冰水制茶却想起没有冰饮时,林鹤时会斜睨她几眼,再多的就没有了。
祝卿若一直保持着对夫子品性的赞颂,每日上课的精神愈发充沛,灼灼目光将林鹤时都看得不好意思对她冷眼,连早上的斜睨都不再有。
此举让祝卿若更加钦佩,这该是如何的品性?
直到她有一日撞见华亭在唉声叹气地抄录书籍。
“这是...《尚书》?”祝卿若走上前细细看他的笔迹。
华亭扭头看了她一眼,回头接着抄,叹道:“是啊,就是《尚书》。”
祝卿若奇怪道:“怎么突然抄这个?”
华亭嘴角下撇,委屈道:“不是突然抄,已经抄了四五天了,今日才被文娘子撞见。”
祝卿若皱起眉,“四五天?”
华亭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先生说我整日只顾与晓晓岁岁玩乐,不思进取,棋艺马上连文娘子你都比不过了,他叫我将这书抄上五十遍,好好养养性子...”
夫子与她对弈谈及华亭那日,距今已有七八日,当时夫子若对华亭不满怎会隔了几日再罚他?
而且,为何会是《尚书》?
祝卿若略一挑眉,视线落在华亭手下抄录齐整的宣纸上,正好看见一句“若从君而走患,则不如讳君以避难。”
若听从国君的话中途回国而遭致灾祸,那还不如违背国君的意思以避免灾祸。
此言一出,祝卿若对华亭被罚的真正缘由心知肚明。
夫子这是在埋怨华亭居然真的将冰饮都撤下了。
祝卿若对林鹤时的傲娇了解得更多了几分,也明白为何下午上课时他总躲闪着她的目光。
原来是因为心虚。
祝卿若对此感到啼笑皆非,好笑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夫子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孤寒如明月,傲岸似云松了。
就算他再如何独立于世间之外,在偏僻的雾照山隐居不问世事,他也是这人间中的一员,拥有喜怒哀乐,高兴了对月饮酒,不高兴了给华亭加课业。
祝卿若从前对林鹤时的态度好似晚辈敬重长辈,将他视为景行行止的世外人。
此事之后,林鹤时在她心中的形象多添了几笔暖色。
只是...
祝卿若微微倾身,在华亭肩膀轻轻拍了拍,鼓励道:“辛苦你了,加油。”
华亭望着祝卿若远去的背影,满脸迷茫。
文娘子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