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若简单挽起的发髻落上了雪花,弯眉冲他笑时连凝在她眼睫眉间的雪也在颤动。
林鹤时的视线下意识凝在祝卿若眼睫上的雪花上,正要问她怎么会一个人回来,天边倏然炸起一道烟花,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道灿烂炫目的花束,正好就在祝卿若身后,她诧异回首看向烟火的方向。
那是丹云镇的位置,祝卿若算了算时间,笑道:“是新年到了。”
她回眸冲林鹤时展颜一笑,“夫子新年快乐。”
他们在山上,烟花好似就在眼前,偌大的花瓣就在祝卿若身后炸开,给在雪地间显得清冷孤寂的人儿平添了生动的人间烟火气。
耳边是巨大的火药炸裂声,还有庭院里娓娓落地的雪声,林鹤时却听见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鼓声,在他耳边震动不已,胸膛都随之起伏不定,他就静静地坐在那,连回应都忘了。
林鹤时沉默地看着祝卿若缓缓走进来,她将手中的灯笼放下,坐在了炭盆另一边。
林鹤时等她身子暖一些,才开口道:“你不是在处理禹州的事吗?怎么回来了?”
他蹙眉道:“难道方芜没答应?”
祝卿若对他笑了笑,“她答应了。”
林鹤时不解道:“应了?算算时间,难道在喜宴之前你们就谈好了?”
祝卿若解释道:“是喜宴第一天晚上,方芜与我在景州城的一梦居谈好的。”
林鹤时更为不解,“第一日晚上?那你是怎么赶回来的?”
祝卿若眼睛弯了弯,脸上颇有几分得意,像是一只求夸赞的小狐狸,“我骑马回来的。”
林鹤时的眼神凝滞在祝卿若脸上,顿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何时学会的骑马?”
祝卿若道:“在去景州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学,看起来我还有些天赋,竟就这么骑回来了。”
林鹤时心中计算时日,这样说来,她在廿五日凌晨便出发了,一路骑马赶回了雾照山...
林鹤时沉默下来,指腹无意识摩挲着。
炭盆就在身边,祝卿若身上暖洋洋的,一股疲惫涌起,逐渐蔓延至四肢,她难掩倦意地打了一个哈欠,眼底也翻起了浅浅的泪光。
这番动作引起了林鹤时的注意,“已经过了时间,不必再守岁,你回房休息吧。”
祝卿若敛去眼角泪水,仰头看他,问道:“夫子不要人陪吗?”
林鹤时一愣。
方才还似狐狸般狡黠的女子对他轻笑,“我以为夫子是想让人陪的。”
林鹤时被她的笑颜灼伤了眼,匆匆移开视线,道:“已经是新年了,还要陪什么?烟花都放了,还不快快去休息。”
祝卿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真心想让她回房后就没有再推辞,起身对林鹤时行了一礼,“夫子也早些休息。”
她伸手去拿灯笼,林鹤时又道:“华亭在你房间放了炭盆。”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有烛火。”
所以,不必怕黑。
祝卿若收回手指,对林鹤时微微一笑,“多谢夫子。”
说完后,她便转身往卧房走去。
林鹤时的目光一直跟随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方才转回头,又将视线落在旁边的灯笼上。
此时已经过了庆贺的时间,整个雾照山都静悄悄的,只有烛台里偶尔炸开浅浅的烛花,在万籁俱寂的竹园里异常清晰。
林鹤时看了灯笼许久,它就安静地躺在那,没有半分生息,只有灯罩里的烛火不时闪烁着影子,向他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
他伸手想触碰那难以捉摸的烛影,又在即将碰到灯笼时停住,就隔着半指距离,他再往前半指就能碰到,但他停在了那里,没有再向前。
烛影在素白纱罩上起舞,主动缠绕上了修长如玉的指节,无端升起些旖旎来。
林鹤时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引得烛影痴缠,执拗坚定的样子叫他舍不得收手。
素白纱影上映出女子的灿烂笑颜,她站在烟花下,对他道一句:“夫子新年快乐。”
他该回答一句的。
他也该对她说:“新年快乐。”
可林鹤时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灯笼。
山间夜色宁静,门外有大雪盈地,门内有一人,一灯,与一烛影,独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