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若以为林鹤时是开始为以后的君臣相处铺路,未免她日后想起在雾照山时为他添茶倒水的经历时感到羞恼,从而铲除他。
但祝卿若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这些事是她作为学生尊敬夫子率性而为之举,绝对不会因为现在的恭敬感到羞于回忆。
听到她的话,林鹤时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师徒情谊?”
祝卿若重重点头,强调道:“学生绝不会忘。”
林鹤时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看见了她脸上不掺假的真诚与坚持。
林鹤时垂下眼眸,轻笑起来,脸上神情叫人看不透。
“如此,甚好。”
他突然的笑令祝卿若侧目,她正要询问,林鹤时已经收了笑意,点了点石桌上的棋盘,平静道:“下棋吧。”
祝卿若只好收了问询的想法,将棋子分开各自放进两个棋奁间。
白子仍然在林鹤时面前,祝卿若对他道:“夫子请下。”
林鹤时没有如往常一般衔起棋落子,而是淡淡道:“如今你的棋艺长进不少,可以开始与己对弈,如此可以更深刻地体会对方的心思。”
祝卿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她抿了抿唇,循着他说的,向前探身伸出手臂衔起他面前棋奁的白子,将其落于棋盘上。
随后又衔起自己面前黑棋奁中的棋子,一样落在棋盘上。
待她又伸手往对面探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白棋奁端了起来,稳稳地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祝卿若抬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他正专注地看着桌上棋盘,仿佛方才为她递棋奁的人并不是他。
祝卿若收回视线,继续将注意放在棋子之上。
一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坐着,她与自己下棋,他看她下棋,明明近在咫尺,彼此却一语不发。
待祝卿若与自己下完一盘棋,林鹤时才评价道:“棋艺长进许多,揣度对手心理差了些,要沉入对方心境,猜测他下一步会下在哪个位置,从而提前布局,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不分高低的棋局,道:“再来。”
祝卿若颔首道:“是。”
她将棋子再次收进棋奁,很快就又开始新一轮与自己对弈的棋局。
祝卿若下棋时,林鹤时一言不发,只做旁观者,等她下完棋分出胜负,便开始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随后就让她继续开始新的一局。
此外,再不多话。
下午的时候,林鹤时如往常一般教授她为君之道,通过事例与史实为她讲解。
他还是在认真教学,没有一丝懈怠,但祝卿若仍然敏锐察觉到了林鹤时的疏离。
祝卿若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想开口询问,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他。
一直到上元节那日,晓晓和岁岁从未时起就催促祝卿若快些下山,生怕赶不及晚上的灯会。
而华亭与夜星也候在竹园门口,就等着她们一同下山过节。
祝卿若被簇拥着往门口走,她往外面探了探,没有发现林鹤时的身影,她问华亭道:“夫子呢?他不一起去吗?”
华亭已经要拔腿往山下跑了,闻言解释道:“夫子从不参加这些,娘子与我们一起就是了,不必管他。”
祝卿若不允道:“那也该问一问才是。”
她往竹园内看了一眼,随即对他们道:“你们在此等一会儿,我去问问夫子。”
说完,祝卿若边抬脚踏进了竹园。
华亭在背后摸了摸鼻子,他有预感,文娘子定要无功而返了。
他瞅了夜星一眼,示意他去看看,谁知夜星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地与岁岁说话。
华亭撇嘴,很快也插进了几人的交谈中,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而祝卿若在院子里停了一下,这个时间,夫子应该是在书房。
她往书房走去,果然看见了书房紧闭的房门。
祝卿若没有靠近房门,只在长廊处略微扬起声音,道:“夫子,今日是上元节,我们要下山去逛灯会,您可要一同前往?”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
祝卿若知道林鹤时就在里面,只是没有出声,于是她又道:“听华亭说,丹云镇的灯会十分热闹,今年没了恶匪,定然较往年更加有趣,夫子可愿随我去看看?”
她说完后等了一会儿,终于在寂静之后,林鹤时回答了她。
“我不喜热闹,你们自去就是。”
他拒绝了她的邀约。
祝卿若知晓以他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便很难改变,于是她只好放弃,温声道:“那夫子自己在竹园要多注意些,我们逛完灯会便回了。”
里面传来平淡的一声“嗯”。
祝卿若微微叹气,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书房内,林鹤时就站在窗边,与方才的人只有一窗之隔,祝卿若与他说话时,其实他就站在她旁边。
他默默站在窗前,听着祝卿若远去的脚步声,遥遥的,又传来一阵喧闹,应该是华亭他们拉着她一同讨论山下灯会上热闹的景象。
很快,这声音慢慢离开,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