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叫声是杂乱而尖细的,叽叽喳喳,没个韵调。 但并不会影响窗里人的心情。 “相爷的教诲,林正仁必定牢记于心。”林正仁十分谦卑地道:“书上说所知越多,越觉自身渺小,我领会相爷越多的教诲,越觉高山仰止。” 有些话就算你知道它不是真心的,也十分顺耳。 杜如晦矜持地捻了捻胡须,又坐了回去,叹息道:“可惜一样米养百样人,如那姜望,也是我庄国出身的人才,却半点不顾念国家。实在可惜。” “我以为并不可惜,有才无德是天下害!” 林正仁义正辞严地说道:“世人都说姜望英雄,其实都是看不透其人的本质。究其根本,他只是个欺软怕硬,媚上凌下之辈,是个只许我负他人、不许他人负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奸佞小人! 对强过他的人,就满口公义道德规矩,对不如他的人,生杀予夺,哪会留情!? 当年他还默默无闻的时候,把他后母送到我族弟的床上,死皮赖脸要与我林氏结成姻亲,对我百般讨好。 可一转身,他不知怎么与那祝唯我勾搭上了,便敢借了薪尽枪上来堵门!当时我顾念同为道院弟子,便放了他一条生路。 他却视此为奇耻大辱,修炼有成之后,屠我林氏满门! 这样的人,要我说,幸亏他不在庄国,不然他日为害,其祸何极? 在齐国,好歹还是有人能治他的。他这才还能保持一些伪善!” 与其说林正仁对姜望恨之入骨,每每提及,怨恨不绝。但不如说他一直在用这种同姜望势不两立的态度,来展现他在庄国阵营的坚定性。 他越是怨恨姜望,就越有被使用的价值。 杜如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带感慨:“还是正仁你看人准啊。” “我也只是接触得多一些,所以更了解他的真面目罢了。”林正仁低眉顺眼,又小意地问道:“话说回来,之前在不赎城那边,您为什么不直接……” 他的话没有说全,但问的无非是杜如晦为什么不亲手杀了姜望。 当时明显是有机会的。 在他的角度看来,他这一次拿着姜望的行踪去找杜野虎,本就是在杜如晦监督下的一场行动——若非有杜如晦压阵,他怎么可能现在去找姜望! 他知道这一局不止是对杜野虎的考验,也是对他的考验。杜如晦考验杜野虎的忠诚,而考验他的能力。 有了黄河之会上的那档子事,他的忠诚永远不会再被信任,而他如果不能够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展现他这段时间以来努力的成果,他非常清楚他会是什么结局! 他竭尽全力,和杜野虎联手,终于是给姜望造成了一定的伤势,完美应用既有的条件,把一切都发挥到了完美的地步。极限地展现了他的能力……这就足够了。 要杀死姜望他当然愿意,但是要让他拼命去杀,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而彼时杜如晦来得太巧。 恰是姜望脱身,恰是杜野虎将死。 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杜如晦始终在监察战局。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现在的庄国军方,年轻一辈确实没谁及得上杜野虎。那是真正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威信,战为先锋退则断后,杜野虎的悍勇,连他都有耳闻。 若是换了一个人,或许会觉得,可能对杜如晦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救杜野虎更重要。杜野虎是军方大将,杜野虎是庄国军方的未来…… 但林正仁当然不会那么想。 杜野虎当然是天生将才,当然悍勇、纯粹、好用。但相较于姜望这个人未来有可能造成的威胁……根本就不应该成为一个选择。 在姜望已经受伤的情况下,直接杀死他,把责任全部推在杜野虎身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吗? 杜如晦本就是打着阻止杜野虎冲动的幌子离境的! 像杜如晦这样的人,一定早就做好了方方面面的打算,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可以及时应用。 是什么导致已有预案的这些,并没有施行呢? 杜如晦确实杀不了姜望?或是完全无法遮掩推责? 当时还有别的强者在场? 林正仁并不知道庄高羡杜如晦与凰今默祝唯我大战,而后又谈和的事情。 在他的视角里,他这一次竭力表演的行动,就是整个行动的全部。 所以他很好奇原因。 然而…… 杜如晦只是淡声道:“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林正仁心中一凛,自知是说错了话,这事问不得。 他太明白这位大庄国相的心思有多么渊深,适才所有的温情只是一种默契的假象。如果有需要,捏死他的时候杜如晦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尽管心中骇浪叠起,涌来千头万绪。 却也不再说一句废话,只恭恭敬敬的道别离去。 杜如晦独自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思考着这个国家方方面面的事情,并没有去看林正仁的背影。 他不必给这个人太多压力。 林正仁是个很“识趣”的人,只要确保让他看到利益,他就会足够恭顺。他的能力也很突出,交代给他的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妥当。 只要能够压得住他,就可以用,且很好用。 要说信任的话,相较而言,还是杜野虎那样的人更可靠一些。可惜又太过冲动,是将才非帅才。 想到这里,杜如晦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林正仁、杜野虎、黎剑秋、傅抱松。 这些年轻人各有各的可用之处,可也各有各的毛病。 要是祝唯我未叛,也不必担心林正仁的以后。 要是董阿还在,自己更不必劳心于这些…… 想到这一次与祝唯我的正面交手,杜如晦不免生出一些疲惫来。 时间证明,他当初的确没有看错,祝唯我的确是庄国最杰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