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来,看了看帐中的诸位将领,若有所思地道:“但到底是裸身受杖比较难堪。还是仗着国侯身份,践踏军法,跳脱于军律之上,更应该让人难堪呢?” 他将那些七灰八紫的外衣一并抱在怀里,自往帅位上走,其声漫漫:“本侯以为是后者,诸君以为如何?” 匡惠平率先跪倒:“君侯令旗所指,末将纵死不违!” 涂良材亦拜道:“末将愿为君侯马前卒,刀山亦往,火海亦往,令行禁止,死而无憾!”一时帐中皆拜声。 姜望在帅位前回身,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叹道:“逐风旧事,诚为吾戒!”诸将尽肃。 这句话是有典故的。 昔年武帝当国,携沐贵妃游于外城,踏青赏春。偶见摧城侯屯军大营,来了兴致,便与沐贵妃策马巡营。 军中有禁令,日落之后,营中不许纵马。军中有禁令,任何人不得无令入营。 摧城侯闻讯赶来,先请天子单独入帐,表示要上奏军事,然后以取密报为借口出得帅帐。在帐外连发三箭,一箭杀了放武帝入营的门将,一箭杀马,一箭杀沐贵妃! 言曰,为臣不可以逾越天子,为将不可以逾越军令。乃回弦自尽。 齐武帝拦住了摧城侯,并割发一缕,表示天子承责。此所谓军令如山。 大齐九卒里,四象第一的逐风铁骑,便是这样训练出来。此事记载于《史刀凿海·齐略》之中 而关于这件事,由大齐史官所载的《齐书》里,还有后续。 武帝抱着沐贵妃的尸体回城,亲自扶棺,大哭三天。《齐书》上说,“哀情甚绝”。 但即便齐武帝如此伤心终武帝一朝,摧城侯府都与国同荣,荣耀甚至延续到了今天。姜望对这段历史故事是非常熟悉的,齐武帝,初代摧城侯,都是印象深刻的传奇人物。甚至于他手里还有一本初代摧城侯所着的《石门兵略》,是李家老太君所赠,叫他莫学李龙川,莫松少年弦,少去青楼多读书。 虽然离吃透其中学问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是认真地读过的。读书观人,观其治兵之法,而愈能理解初代摧城侯的选择。 以史为鉴,知兴替也。苦读良书,或有一得。 不过那位沐贵妃的名字,却是未见于《列国千娇传》中。想来要么是《列国千娇传》的作者其实不够了解武帝,要么齐武帝对那位沐贵妃,其实没有那么深情。 武安侯想,多读书的好处,大约就体现在这里。不至于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不囿于狭见之中,而能旁征博引,洞见真知。 ...... 所谓洞真!已见真不朽也! 无论宣威旗将杨奉,抑或血王鱼新周,都是此境强者。强的不止修为。 血王搏杀沧海,在贫瘠的极恶海域里,与群狼争食,而一步步成长为沧海最恶的王者。旸谷世代屯军,抬棺为人族守日出之门。杨奉也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甲士,一步一痕,杀到旸谷第一旗将的位置。 他们的大战惊天动地,多次打穿界河。使得黄台动荡,元力崩溃。 血王从来不惧恶战,他自以恶成名,但他没有忘记他这一趟来惑世的目的,他并不是为了与人族真人强者争锋而来! 但竟避了那个,避不了这个,属实天不遂愿。 他已经两次追逐姜望。 但前一次鱼万谷死的时候,他并非专为鱼万谷而来。而是图谋浮图净土,想要给人族一个狠着。追杀姜望是怒意使然,也是顺手为之,但被武道第一人王骜拦住,险些没能走成。 他这一次来惑世,却是专为鱼广渊而来。 鱼广渊在自己的修行之上,已是他血裔里的最强。鱼广渊在贤师身份上的创造,更是可抵万军! 等到鱼广渊晋阶真王的那一日,必然可以成为他这一系势力的强力支撑,推动着“极恶会”往更高层次迈进,甚至于在即将到来的、涉及整个海族的跃升里,占据有利位置。 这并不只是一个美丽的设想,鱼广渊从来真王可期,这一次更是已经捕捉到了契机,前来惑世布局,就是为了洞明世界真实的那一步。 这孩子性情癫狂,天资却是母庸置疑的绝世,意志也是一等一。在认清了于假王层次始终无法追上骄命的现实后,便果断寻求进阶,要以洞世之真,先求皇主。 百里地已行九十九,却在最后一步,受阻于姜望之前。若能早知,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强杀此獠。 “杨奉!”在道则无止尽的碰撞中,血王主动后撤一步:“相信你也明白,今日难出一个结果!本王虽与你为敌,亦敬重你实力,不欲同你两败俱伤。今时暂且罢手,回去各自砥砺,改日再战如何?” 血王退,杨奉进。步进,身进,刀进! “你可以走!“杨奉道:“你走之后,我覆此黄台!” 血王眼中杀机激荡,但强行按捺。鱼广渊还未死,血脉还有感应,眼下援救鱼广渊才是第一要务。 “我难杀你,你也不可能杀我。我劝你不要自误。”血王转攻为守,给了杨奉最大的忍耐:“今日之近海局势,杨将军心里难道不清 楚?钓海楼组建并主导镇海盟,占尽资源填满底蕴,实力一日千里。齐国灭阳覆夏四顾无敌而专营海外。唯独你旸谷日薄西山,空有并举海外之名,而无并举海外之力。你在这里轻掷生死,不考虑旸谷未来吗?!” 即便已经与旸谷斗争过漫长的岁月,即便是他这样被许多真王诟病为疯王的存在,也实在无法理解旸谷这群人。 杨奉要是专门来伏杀他、专门针对他而来也就罢了,但这一次他们两个明明只是偶遇,至少于他自己、于杨奉,都是未有意料的。 大道朝天又不是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