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暗道,萧凤仙那个人看似不着调,可干起正事来还是很靠谱的,否则,前世在朝堂里也不会晋升的那么快。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连绵不绝的雨幕里。
她隐隐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场大雨。
那时她被软禁在昌平侯府后院,干活儿时听见那些丫鬟婆子议论,说太子殿下办事不利挪用赈灾银,修筑的江堤再次塌垮,那一夜江水肆虐,把下游的数十个村镇全都冲成了废墟,庞大的财产损失不说,最要紧的是百姓死伤无数。
天子大怒,废了太子,幽禁冷宫。
魏紫的心弦颤了一下。
她依稀记得那日认亲宴,皇太子生得浓眉大眼,在她状告萧凌霄的时候,他并没有因为这是别人家事而推辞,反而认真地读完了她的状书,在目睹了萧家人的行事风格之后,看她的眼睛里还藏着浓浓的怜悯,像是寺庙里的佛活了过来,在垂怜苍生。
她以为他是忠厚温和的男子,没想到,也能干出挪用赈灾银的事。
或许,她得提醒一下萧凤仙。
还有夏枯苑,她许久没去探望左花菱,也不知道现在经营的怎么样了,这次雨灾来势汹汹,若是备有余粮,兴许可以捐出去救济难民。
她得出府一趟。
次日雨停。
魏紫侍奉魏老夫人梳洗,顺口道:“祖母,孙女想出门逛逛。”
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是该出门逛逛,你年轻,整日待在我这暮气沉沉的鹤安堂,像什么话?去库房支一笔银子,在外头遇到喜欢的东西,尽管买就是了!”
“姐姐要出门?”
魏绯扇笑吟吟地跨进门槛。
她福了一礼:“给祖母请安。”
“扇儿今日倒是来得早。”魏老夫人笑道。
“以前都是我第一个来请安的,现在姐姐回来了,我反而成了第二個。我也想早到一次,可没想到,仍然被姐姐抢了先。”魏绯扇从怀袖里取出一条抹额,“扇儿见识了姐姐的绣艺,十分震撼。这几日勤加练习,也绣了一条抹额,祖母瞧瞧喜不喜欢?”
她恭敬的把抹额呈给魏老夫人。
枣红色的织金缎面,刺绣葫芦和蝙蝠图案,寓意福禄长寿。
魏紫远远看了一眼。
绣花确实精致完美,只是……
过于精致完美,失去了该有的温情。
与其说是送给祖母佩戴的小物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件冷冰冰的作品,在那里用力过猛地展示作者的刺绣功底有多么精湛了得。
魏老夫人拿在手里赏玩片刻,才望向满脸期待的魏绯扇,眼底悄然掠过一丝怜惜。
她想了想,温和道:“是比从前绣的好,只是比起你姐姐,仍然差了一些。扇儿,绣艺和女红,与书法绘画一样,其实都讲究天赋,也讲究用心。在普通人里面,扇儿的绣艺已经很好,不必再苛求自己了。”
魏绯扇面上笑着称是。
笼在宽袖里的双手,却忍不住死死掐紧。
她这几天几乎是在不眠不休的练习,还特意请来了京城里最好的绣娘教导自己,这块抹额比她过去绣的任何东西都要完美精致,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可祖母仍然说她的绣艺比不上魏紫!
甚至还说她没有用心!
她究竟哪里没有用心?!
不过就是因为魏紫是她的亲孙女,而自己是捡来的那个!
她偏心!
她又看着魏老夫人把那块抹额交给常嬷嬷,叮嘱对方拿去房里,漂亮圆润的杏眼里不禁极快地掠过一层阴霾,像是一瞬间的乌云蔽月。
那天魏紫送祖母抹额,她高高兴兴地当场戴上。
可今天她送祖母抹额,对方却只是打发奴婢收起来。
祖母什么意思?
亲孙女回来了,瞧不上她送的礼物了呗!
少女的胸腔轻微起伏,整个人沉浸在不安和焦躁之中。
“祖母,”魏紫旧事重提,“好容易雨停了,我现在出门可好?”
“去吧,”魏老夫人慈爱地摆摆手,“告诉门房,是我准许你出门的。”
“多谢祖母!”魏紫笑容浅浅,欢喜地福了一礼。
“姐姐要去哪儿?”魏绯扇回过神,连忙搭腔,“闲着也是闲着,我想跟你一块儿。”
魏紫犹豫。
带上魏绯扇,她做事肯定不方便。
然而没等她拒绝,魏老夫人关心道:“也好,你姐姐对上京不太熟悉,你带着她多去几个好玩的地方热闹热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姐妹都买一份,对了,给蔓蔓也带一份。”
魏紫哑口。
得,看来今天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和魏绯扇同行了。
姐妹俩乘坐马车出府,今日好容易放晴,京城里的摊贩都出来营业,游人也多,街上摩肩擦踵很是热闹。
魏紫念着萧凤仙和左花菱,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景象,只想赶紧甩开魏绯扇。
魏绯扇手持一把团扇,盯着她的侧脸:“这还是伱回京后,咱们第一次独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嘛?”
当初在山阴县的时候,她可是狠狠欺负过她。
她不信魏紫没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