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焦急地眉尖蹙起:“二弟,我担心她。”
萧凤仙把手里的小暖炉塞到魏紫手里,又接过宦官撑着的纸伞倾斜过她的头顶,高大挺拔的身子站在风口,替她遮蔽了大半风雪:“咱们去瞧瞧。”
魏紫紧紧抱住小暖炉,亦步亦趋地随他往偏殿而去。
隆庆大殿殿檐下,白衣华服的周显霁长身玉立。
他注视两人远去的方向。
他们那么般配,此时此刻走得匆忙,似乎还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若非父皇突然赐婚、若非身份敏感,他们从陵州到上京患难与共相依为命,他们本该是世上最般配的两个人。
他虽与小紫自幼相识,可比起萧凤仙,他仍旧差远了。
在小紫心里,他大约只能算是个外人。
他这么想着,随着寒风拂面,忍不住虚握着拳头咳嗽了几声。
身侧侍奉的内侍小心翼翼道:“殿下一身病痛,却还要拖着病躯前来赴宴,不过是为了见魏大姑娘一眼。您刚刚该请她过来说话的,而不是放任她和萧侍郎离去。孤男寡女,像什么话……”
周显霁笑了两声。
他仍旧凝视魏紫远去的方向,低声道:“这段日子以来,我时常恳求父皇改变旨意,让小紫为正妃,可父皇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这样的女子……她这样剔透温婉的女子,让她为侧妃,是我委屈了她。所以,纵然她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也是毫无怨言的。”
他知道小紫的心属于谁。
可赐婚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父,他们谁也没有能力抗旨。
他不愿意因为一纸赐婚,从此就拘束小紫。
他已经是个被囚禁在深宫的废人,可小紫不该如此,她不能因为赐婚而被剪掉羽翼成为囚鸟,他既无法成全她和萧凤仙,那便想给她能力范围内的自由。
内侍凝望周显霁清冷寂寥的侧脸,忍不住轻叹一声:“殿下想着成全魏大姑娘和萧侍郎,可谁来成全殿下?就连殿下这一身病痛,也都是因为当年——”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周显霁打断他的话,垂下纤长的睫羽,咳嗽着收回视线,“外间风大,进殿吧。”
另一边。
萧凤仙和魏紫已经行至偏殿。
魏紫举目四望,殿内人来人往,却没瞧见玉合欢和那個圆脸小宫女。
她心尖一颤,知道事情怕是不妥了。
她压低声音:“上回在鹊桥仙,曾有人想杀害合欢表妹,莫非今夜宫里要对她下手的,和上回是同一拨人?他们能在宫里动手脚,可见背后势力是怎样的骇人……”
她甚至有些阴暗地想,对玉合欢下手的会不会是天子。
可他是天子,何至于对一个小姑娘下死手?
更何况萧凤仙如今是他的爪牙,萧凤仙未曾禀明传播那首童谣的人是玉合欢,天子应当不知道合欢表妹的存在才是。
那会是谁呢?
她思虑之时,余光瞧见萧凤仙眉头紧锁,大步朝偏殿后门而去。
她连忙跟上。
殿后悬挂了几盏宫灯,在朦胧雪夜里摇曳出惨淡薄光,正对着的雪地空旷无人,只隐约可见远处宫殿的零星灯火。
萧凤仙提灯照向雪地。
魏紫便瞧见几行凌乱的脚印朝远处延伸而去。
恐怕是玉合欢被几名宫人胁迫着悄悄带走了。
她自责不已:“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就连森严皇宫,也会有人敢对她下手……”
萧凤仙嗤笑:“嫂嫂,这森严皇宫,才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走。”
他沿着那些脚印,大步追了上去。
魏紫毫不犹豫地跟上。
此刻,几名宫人胁迫着玉合欢,逐渐往冷宫方向而去。
四面八方都是黢黑的风雪,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唯有宫人们手里提着的两盏风灯散发出朦胧光团。
那名圆脸宫女紧紧贴在玉合欢的身后,手里的匕首始终抵在她的腰间。
玉合欢被迫随他们往前走,余光注意到越来越暗的四周,不觉笑道:“我在民间的时候,百姓们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就连夜里,也灯火通明通宵达旦。我初次进宫,怎么瞧见的景致跟他们说的不一样?”
圆脸宫女一脸戒备:“姑娘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有心情说笑?”
“今夜是除夕,这般团圆佳节,你让我哭,我也哭不出来呀!”
说话间,已经行至一株雪松旁。
几名宫人对视一眼,各自颔首。
圆脸宫女拍板道:“就在这里吧。”
一名太监毫不犹豫地踹向玉合欢的膝盖窝,把她踹得跪倒在地。
圆脸宫女拿匕首抵着玉合欢的脖颈,冷冰冰道:“我家主人让我转告姑娘,你若乖乖待在陵州,什么事情也不会有。可你偏要上京,偏要来到天子和文武百官的面前,偏要重提十八年前的旧事。如此,就休怪他无情了。”
话音落地,她手起刀落——
“哐当!”
一只精巧的青铜罗盘忽然从黑暗里飞了出来,笔直地撞到匕首上!
圆脸宫女猝不及防,匕首直接掉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