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干瘦的手,听他说一句便点个头应一声。 夜色深浓,汪仁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可惜了,没能再陪你去一趟泗水别院。" "等你好了再去,也是一样的。"宋氏语气轻柔地道。 汪仁便翘起嘴角笑了笑,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天色将明的时候,他不再说旁的,只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福柔..." "嗯。" "福柔..." "我在。" "福柔..." "我一直都在。" "你忘了吗?我扎根在你边上了,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陪着你。" "生生世世,我都陪着你..." 宋氏细语呢喃着,可躺在她身边的人,却再没有应过声。 三声"福柔",恍若天长地久。 天亮了,汪仁却再没能起来。 宋氏终于泣不成声。 汪仁小殓后,移去了正堂,屋子里便空旷了下来。 宋氏一个人,坐在他们一起住过的屋子里,坐在这张他们一起睡过的床上,摩挲着一块他最喜欢的石头。他脾气硬,也像石头,难怪旁的不喜欢,偏喜欢收集这个。 她往前还笑他,而今却恨不得日日陪着他九州四海到处搜罗奇石才好。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味,她阖上眼,靠在了床柱上,微微笑着。 眼角细纹道道,她也老了。 但这一刻,她面上的神情万分温柔,竟是美不胜收。 她这一生,遇见了他,已是万幸。儿女孝顺,各自成器,更是圆满。只可惜了,她这辈子到底没能给他生一个孩子... 一个生得像他的孩子。 宋氏闭上眼,呼吸声轻轻的,似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就再没有醒来过。 儿女们将她跟汪仁合葬在了一处。 出殡的那一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天空清澈得像是块碧蓝的琉璃瓦... ***** 汪仁却在隆冬大雪中睁开了眼。 四周极冷,风刮在身上跟剐肉的剃刀一般。 他吃力地摸了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单薄又破旧,蔽体不过尔尔,更不消说驱寒保暖。 凛冽的寒风呼呼刮着,他突然间便糊涂了。 他不是死了吗? 可为什么这会他却穿得破破烂烂坐在地上,浑身冻得僵直。他四顾茫然,只瞧见有棵红梅树的狭长枝桠从身旁高墙里探了出来。 白茫茫的细雪间夹杂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红,红梅花瓣悠悠落下来,直直落在他嘴边。 汪仁仰头看着,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记得这一幕,他记得! 就在这时,窄巷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直直望去,便瞧见有个裹在雪白狐皮袄子里的小姑娘赤着脚,急切地朝巷子里跑来。 她身后跟着的嬷嬷追着喊:"我的好姑娘快先将鞋子穿上,冻坏了可怎么好!" 她却恍若未闻,跑得像只林子里的小狐狸,灵动又飞快。 到了近旁,她大口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紧跟着追过来的嬷嬷亦看见了他,皱皱眉,伸手要去拽她,一面四处张望起来:"您怎么了这是,睡醒连鞋也顾不得穿便往这跑,没得回头叫少爷知道将您训一顿..." 嬷嬷絮叨着要带她回去。 她却执拗地蹲下身来,从怀中取出雪白干净的帕子轻轻按在他脸上,一点点将雪水、泥水抹去,神色老成地长叹了一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原来你少时长得是这副模样..." 眼中泪水盈盈,好像早春时节,山间的那一汪小溪,干净明亮得不像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