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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潆潆猜测朗郁七八分可能是管及诚之子,自然不认为他是孤儿。她可怜他的遭遇,但现下没有确切证据,她亦不敢开口明说。

朗郁听出的只有肯定和温暖,这是他在养父母和师父去世多年后,第一次被人言语暖到想流泪的程度,晏潆潆触及到他的心结。无论他多么笃定他是被抛弃的孩子,似乎早就认可接受这个事实,内心深处却总有那么残存的一丁点幻想,希望事实并不是如此残酷,亲生耶娘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晏潆潆只是安慰,对他来说,如干燥的草原中点上一丁点火苗,星星之火缓慢燎原,他心中似死灰复燃,又生起了那么一点儿希望,而且是有其他人相信,并愿意帮助他的希望。

二人出了酒楼来到马车前,酒楼已帮忙雇好马夫,正等在一边。

晏潆潆抬头看着朗郁,微微笑着向他再次保证:“我肯定会去朗家村的”。

她希望管及诚大人会念在寻子的情分上放过晏家,待证据确凿,她定会去寻他回京。

心潮徒然澎湃,一念之间,朗郁脱口而出:“你真想和他成亲吗?”

有没有一丝别的可能?只要她有一点儿犹豫,他就会——

晏潆潆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也不出朗郁的意料,但他还是如霜打的茄子,刚刚惊涛骇浪的心瞬间沉寂得如一片死海。他犹豫了一瞬,微微轻甩了下手臂,晏潆潆便看到他手中多了把匕首,心中惊了一下。

匕首比朗郁的手掌略长一些,刀鞘似乎金制,有着繁复的兽面火焰纹,看着华贵又锋利。

他把匕首递给晏潆潆,可她不敢接,她手无缚鸡之力拿这个有什么用。

朗郁将匕首拔出刀鞘,银质的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晏潆潆的心也跟着寒颤了一瞬。

“此刀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至宝,削铁如泥,一刀就能致命”,他看看晏潆潆有些惧怕的样子,把刀收回刀鞘,“即便如你,没有任何功力,用此刀轻戳,对方也能半残。送给你,谁欺负你就用它反击”。

“陈大哥,这可是你的贴身兵刃啊!”晏潆潆的表情是疑惑: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见她没有接的意思,朗郁不容分说,在晏潆潆的震惊中把匕首插上她腰间的系带,强调道:“随身携带,以后只能靠自己”。

虽然震惊,但心里竟慢慢升腾出暖意,晏潆潆没法再推辞,垂首看着腰间的匕首,想着该如何处置它时,耳边朗郁迟疑的声音:“有没有什么,可以送我?”

晏潆潆抬头。

他微微抿唇,似乎有些紧张,庄稼汉的脸一如过去木木的,眼神中却满是企盼和期待。

晏潆潆略略思索,低头取下腰间的香囊。

这是个石榴形丁香紫锦缎香囊,各色彩线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精美别致。香囊鼓鼓囊囊,晏潆潆拉开红绳,取出叠得小而齐整的纸块,又把红绳拉好,将香囊递给朗郁。

“想不到你是个隐而不露的富婆”,朗郁戏谑。

晏潆潆眼中顿时氤氲,心中一阵苦涩,这是离开京城时,家人和谈三哥给的共三千俩银票。哥哥们担心潭州之行不能成事,嘱咐她万不可回京,离开潭州回祖籍老家,找个本分的读书人成家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些银票不会大富大贵,但尚可保她一辈子平安无虞不忍饥挨饿。

她希望一辈子都不会用上这些银票。

晏潆潆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道:“陈大哥,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香囊我离京时,家人给我装了九颗金福豆,我又摘了京城的野花放里面。有它的陪伴和你的护送,我才能平安抵达此处。今后,希望它能佑你四季平安,福寿绵长”。

四季平安,福寿绵长,看着手中的香囊,朗郁把它攥紧渐渐缩成一个球,他看着香囊沉声道:“也愿你如意,好好做将军夫人”。

晏潆潆眼中本就模糊一片,听到这话,心中不知为何涌出苦楚,苦涩难耐,眼泪忍不住终于滚落出来。

她知朗郁不喜人哭泣,不想让他看见,匆匆说了句“陈大哥,珍重”,转身上了马车。

朗郁急忙抬头,马夫“吁”的一声,眼前的马车已缓缓启动,眼中留下的只有夏日白花花刺眼的宽阔马路。

梦,结束了。他第一次涌上冲向马车,把晏潆潆掳走的念头,但,也仅仅是个念头而已。

他怔怔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希望晏潆潆能探出窗牖,回头望上他一眼,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心中渐渐涌起疼痛,越来越强烈,似心脏突然被人掏空,既有撕扯时鲜血淋漓的痛,又有空落落的坠痛。脚底慢慢地升起刺骨的寒意,从脚到腿,再到躯体,最后侵袭到大脑,烈日下,后背淌着汗,朗郁却觉得自己是晒不化的冰柱,冻得打颤,他不敢动弹,他怕一动即碎。

他该回归他的日常了,可这偌大的天地,他这会竟想不出想去的地方。

流影盟?可他生出了一些疲惫和倦意,暂时不想回去,看来许久不杀人,都会生出懈怠之心。

朗郁望着越来越小的马车,告诫自己,该醒了,美梦已经结束,应该直面自己的日常,不是在杀人的路上,就是在被追杀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