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功夫,镇军大将军府邸焕然一新,仆役们换上缎绣新衣,院内各处彩槛雕楹,帘帏华木,无不以红色装饰,或挂上红锦,或贴上朱楣,正门上的楠木牌匾上挂着硕大的红绸团花,牌匾两侧垂下长长的两条红绸带随风舞动,就连门口两座白玉石狮,身上也披着大红的锦缎。
芜悠院虽清净,也增添了许多喜色,满眼绿意中随处可见浓重的红,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晏潆潆吉日的到来。
每日入夜,她总是毫无睡意,在院中独自漫步到深夜,或闻月下花香,或赏夜中青竹,或看天上满月渐残,夜晚偶尔一阵风来,树叶飒飒声,或者几只鸟的翅膀扑腾声,屋檐瓦片的偶尔响动声,总会惊得她心中抽动似一阵痛,蓦然回首,一切仍旧寂静如常。
她没再见到朗郁,也同样没见到季从蔚。
晏潆潆向季夫人提过去探望季从蔚,但季夫人先是说他军务受伤,得赶紧养好身体才不耽误成礼,后又道婚礼前见面有违礼法,一切准备就绪勿用担心,晏潆潆便不再多言。她也曾写了信笺亲自到季从蔚院落送信,可小丫鬟们一见到她,院门都不敢开,只战战兢兢回复小将军养伤,吩咐下来不让任何人打扰。
她在惶恐中等来了婚礼的前一日。这日她照例去给季纶请安,他卧床多日,晏潆潆本以为他会坐在轮椅上参加仪式,却看到他杵着拐杖,在房内满头大汗练习行走。
季夫人向晏潆潆笑道:“明日将军可是要最完美的形象出现”。
季纶严肃道:“胡乱说什么,子亮在做什么,他不出岔子才是最完美”。
季夫人赶忙岔开话题,问晏潆潆道:“喜服可试过了,有无哪里不合适,家中绣娘来得及改”。
晏潆潆笑着摇头:“都好,都合心意”。
待晏潆潆离开,季纶向季夫人不悦道:“你给子亮遮瞒几日,我便当做不知,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在做什么,你还给他找借口,难不成你也想这个礼成不了?”
季夫人委屈道:“子亮确实是军务受伤,伤得挺重,我并未欺瞒将军。我上午刚刚探望过,他的确卧床休息,我总归是希望他养得好些,明日也能精神点”。
季纶内心并不相信,季从蔚跟随他处理军务好几年,从未受过什么伤,怎么成婚前突然受重伤?他一直认为这是季从蔚回避见他的借口,这大婚在即,不可能回避到明天。
“走,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
*
季从蔚卧床养伤几日,毒物解除了大半,鞭伤隐隐作痛,腹部刀伤伤口深,每日都得换好几遍药,脸上肿胀虽已消除,但淤血尚未散尽,额头上的青紫慢慢散开,上半边脸都是乌紫色,乍一看甚是吓人。
他虽身在府中,不能出行,却和朱茗瑶姐弟口信传递得紧密,朱天骥印制了庄稼汉的画像,在季从蔚的授权下,整个潭州城满大街小巷的搜寻他的痕迹。虽未发现其蛛丝马迹,却得到惊人线索,这庄稼汉要说疯汉倒真是个疯汉,他是江湖中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手鬼煞,杀人没有理由,只要给钱,而且庄稼汉只是他的假面,辨认他的标识是他的驭鬼鞭。
季从蔚想不明白,鬼煞怎会寻上他,又未取他性命。不管怎样,只要鬼煞还在潭州,以将军府的势力,便是以百抵一,他亦要取了他性命,除了江湖的一大祸害。只是他神出鬼没,亦可能已离了潭州,季从蔚让朱天骥多搜索几日,不可掉以轻心。
他正床上小憩时,长随惊慌失措地跑进了房,喘着粗气道:“小将军,大将军和夫人正往这边来!”
季从蔚坐直了身,他倒没想过躲避。他刚刚垫好了倚枕,季纶杵着拐杖就迈进了房间,季夫人神色不定地跟在其后。
“阿耶”,季从蔚叫了声父亲后垂首,他知他现在的模样难看。
季纶看着季从蔚的脸,一脸惊地睁大了眼睛。他知季从蔚根本没去军营,他一直认为季从蔚躲在院里不肯见人,他这一脸伤从何而来,潭州城里谁能伤得了他?!
“你这伤怎么来的,谁伤了你?”季纶沉着脸质问。
季夫人道:“不是和你说过,那日在营中训练受的伤吗?”
“他有没有去过营中,我不比你清楚?”他早就问过部下,季从蔚这些天根本没去过军营,他只当是母子俩故意找借口遮瞒,他隐忍不发而已。
季纶想着各种可能,又在脑海里一一否定,见季从蔚不开口,便将最不愿想的可能相信了几分。
他长叹了口气,问:“我听佑德说,茗茗这几天受伤了,你知道吗?”
季从蔚咬了咬唇,回道:“我知道”。
季纶顿时声色俱厉:“是你要轻薄她,还是她要你如何?”
季夫人脸色惨白,这是她压根没想过的情形,她声音颤着问:“子亮,是这样吗?你俩打架了?你有未做错事?”
季从蔚不耐烦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茗茗很好,我——”
“明天你这个样子去见你的新娘吗?”季纶咆哮着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新娘只会是茗茗”,季从蔚声音不大,但房间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季纶的胸激烈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