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不到印南山,一任天寒地冻,疾风刮如虎爪,恨不得扑在人脸上挠出道道夹着冰碴的血印。
沈遥凌自个儿掖好斗篷的毛领,若青在旁眉头紧蹙:“小姐,这个天根本不是能出门的,小姐非要去找宁公子?若是实在要去,也等风雪小一些再去。”
沈遥凌眸光同声音都清得如落雪:“我能等得,宁澹那边却等不得。他奉陛下旨意护送我们上山寻药,可不能让他冻坏了。”
皇命在前,若青再心疼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又伸手把小姐的鬓发也仔细贴进兜帽里,若青看着主子出门,紧张的目光一路追随。
小姐随医塾里的同窗来印南山考校医术,宁公子则带一支飞火军随行,保护学生们的安全。
其他人上山寻药去了,小姐在营寨中整理他们的各类手记,原本熬了一个通宵刚要上榻休息会儿,却突然有人传话来说山上有野兽出没,宁公子为保护学生们,与野兽搏斗时不慎落入一口冰湖之中。
小姐闻言便急匆匆地又装束起来,要去给宁二爷送新的厚衣裳。
说是说皇命难违,其实若青清楚,小姐是心里记挂宁公子,否则何必这样着紧。
但即便知道又有什么办法?
沈家还没人能改得了三小姐的主意。
沈遥凌冒着风雪出门,生怕自己耽误时间。望望陡峭山峰,咬咬牙选了险而又险的近路。
她紧紧抱着那包衣裳,爬到山顶时,手臂比双腿还要麻木。
沈遥凌身上斗篷被雪水浸得沉重,鬓发也乱了,路边树梢的冰屑坠了些许到斗篷里,润湿了内衫,一块一块冰凉地贴在身上。
此种情态难免狼狈,明艳的面容也被冻得发白,沈遥凌看着崖洞近在眼前,匆忙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到得近前,沈遥凌迫不及待,冲着洞口喊了一声:“宁澹!”
她手臂高高举起,想要快些把衣裳递出去。
然而随着她的脚步山石转移,视野渐渐开阔,她也看清了,崖壁上的山洞之内,十几名年轻男女在柴火堆旁围坐,个个面色红润,有说有笑,哪里有刚遇野兽的模样。
一人破空而来从树梢跃下,衣摆落拓拂过枝叶,又扫了沈遥凌满头细雪。
沈遥凌仰头,目视着落在她面前的宁澹。
传闻中掉进冰湖里的宁澹手握长剑一身干爽,蹙眉侧目看她,眸光比风中裹挟的碎雪还要冷几分。
“你为何在这?”
沈遥凌嘴唇翕动两下,没立刻说出话来。
她一身狼狈僵硬、抱着一个大包袱傻傻站在雪地里的模样,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顿时爆发一阵轰然大笑。
“喂,我赌赢了!”
“我就说吧,沈大小姐会为了心心念念的宁郎,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啧,这么冷的天,谁知道她真能这么疯……咳,算了,给你银子。”
几个围在宁澹身边的年轻公子笑闹起来,你一拳我一拳。
大风雪的天实在无法前进,他们干脆休息。
谁料到雪落得不停,他们在这儿已经歇了一上午,实在是无聊才想出这么个主意,编一个宁澹落水的假消息送下去,赌沈遥凌会不会因此赶上山来,结果沈遥凌当真上钩。
现在山洞外冻得浑身轻颤的沈遥凌,便成了这个枯燥了一上午的山洞中最大的乐子。
沈遥凌自然也瞬时明白过来,她紧紧盯着宁澹。
宁澹似是被身后人群突然爆发的笑声惊扰,眉头刻出川痕,持剑抱臂站着,面上闪过一瞬疑惑,但又很快被不关心遮盖,重归冰冷。
喻家的大小姐喻绮昕就坐在宁澹旁边的一截枯木上,在吵吵闹闹的笑声中朝沈遥凌看过来。
“遥凌,你冷不冷?他们真是胡闹,害你白跑一趟。”
喻绮昕音调温柔,似是关切,但却一点也没有挪动位置。
沈遥凌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
骗局已分明,说她完全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
寒天冻地赶路赶得周身狼狈不堪,没有哪个姑娘会愿意这样难看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还当着他的面被人当做笑料。
但除了这点尴尬,沈遥凌再没别的情绪。
旁人笑她,无非是笑她对宁澹的情意,以此取乐。
可倾慕一个人有什么好笑的?
在哄笑声中,沈遥凌没有退后,反而上前一步,目光没有偏移半分给旁人,直直地落在宁澹身上,声音放得轻柔。
“宁澹,我听闻你遇险,还好你没事。”
她干脆无视旁人,众人反倒自觉安静下来。
宁澹眉头皱得更深。
“我无事。”宁澹短促地开口,寡言的少年将军连嗓音都如掷地的冰块。
他又扫了沈遥凌一眼:“你快下山去。”
沈遥凌的微笑在嘴角僵了僵。
她一路跋涉,宁澹不留她下来烤火取暖,也不说要送她离开,只是让她走。
对于她明明白白的示好,宁澹就仿佛挥走一道令人厌烦的暖风。
而对于她的心意,宁澹也再一次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沈遥凌有些不甘。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