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一张纸,包裹住沾灰的勺子摆在一边。
“我还以为你要多久才能想起我呢,想起多少了?大明星。”
与初见时如出一辙的称呼和语气。
“真是你啊,抱歉抱歉,我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
庭仰有些郁闷,还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关于车祸那段时间的记忆变得很模糊……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认识的啊?”
祁知序用烤肉夹夹起服务员送进来的牛肉薄片,放在烤盘上煎着。
“也不算认识,当时遇见你出车祸,是我送你到医院的。照顾了一段时间,你朋友来了,我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
庭仰说不清自己失落的原因,就好像真相根本就不是如此。
“当时在薄景云湾见到你,我还挺惊讶的,没想到这么巧,怀疑了好久才确定。”
“真的好巧。”庭仰也感慨命运的奇妙,“不过能和你重逢,真是太好啦。”
少年清朗的声音如同春日的林间,白日弄花香满衣,夜晚掬水月在手。
掌间捧起池水,泼洒之处皆是令人心往神驰的春天。
烤盘上的肉被煎得滋滋发出声响,油润的表面撒上孜然,每片翻夹后不多久就香气四溢。
祁知序负责煎烤肉,庭仰负责撒调料。
在问祁知序能不能吃辣时,对方挑了挑眉。
“上次我们吃火锅,你在红汤里放了六个丸子,最后因为太辣,有四个是我吃掉的。”
庭仰:“……”
好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我比你菜呗。
庭仰动作熟练的……呃,撒调料。
虽然没有任何难度,但在祁知序眼里,庭仰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于是,祁知序眼不眨就是一串彩虹屁。
“看出来你经常来这家店了。”
庭仰也不谦虚,摆摆手,坦然收下夸奖。
“这算什么呀,我的厨艺那可是没得说。”
祁知序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家被庭仰烧糊在锅上的青椒炒蛋。
“……真的吗?”
庭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祁知序面前一点马甲都没有。
“真的,只是我很少做饭,因为家里差点工具。”
祁知序看对方信誓旦旦的模样,以为他的厨艺在这些年大有长进。
“差什么?”
“称。”
祁知序噎住了。
好吧,还是从前那个庭仰。
庭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哪个初学者没被适量糖,少量盐,几许水打倒过呢?
还有3g白醋,10ml黄酒,4g味精,5g盐。
再或者更令人摆烂的,八成熟时用适量大的勺子放三分之一盐。
庭仰抱怨:“做饭真的好麻烦哦,我一定要努力赚钱天天点外卖。”
祁知序蓦然笑了起来,声音清润,眉眼舒展。
高三那年,他们刚在一起。他请庭仰去家里吃饭,庭仰非要大展厨艺。
做菜时,他也是用一个小称将调味料一一称好,最后折腾了大半小时才做了道西红柿炒蛋出来。
端出来之前,还上某度查了一下,最后一本正经告诉他,这道菜是带点焦的“秋月映红妆”。
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花这么久,只做了个西红柿炒蛋。
祁知序这才发觉,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回忆。
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让深藏的回忆重见天日。
*
回去以后,祁知序一反常态做了一个有关当年的梦。
纯白的墙壁和涨满如帆的窗帘,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和房间。
永远慢实际时间一分钟的电子钟,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急救床滑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祁知序所在的地方很安静,但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有无助的哭声响起。
人类穷尽想象能创造出来的所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那些人的心情。
他们靠在亲人的怀中,看着手术室的灯牌亮着,既期待灯牌熄灭,又恐惧灯牌熄灭。
在梦里,他一个人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
虽然爱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只是控制不止发抖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惊惶不安。
他必须要足够镇定,足够冷静。
因为庭仰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他陪着,所以他不能也失去理智。
祁知序守了一周,终于等到对方苏醒。
可庭仰醒来后,却用陌生又迷茫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谁?”
祁知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问了庭仰几个其他问题后他便发现……
尽管这个时候的庭仰记忆很混乱,但忘记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人们总会嫌弃失忆梗太过老套庸俗,先前他和庭仰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每看到这个情节都要无语地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笑出声,嘲笑编剧写出的烂梗。
但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祁知序一点都笑不出来。
性格使然,他不会歇斯底里地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