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傍晚。

一辆朴素陈旧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洛阳南市那繁华喧嚣的街道上。

车厢中，沈落雁纤指轻捏眉心，神情难掩疲惫。

这几日她在洛阳城中四下奔走，不停面见各色人等，或许诺拉拢，或收买要挟，与一个个心怀鬼胎、首鼠两端之辈勾心斗角，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殚精竭虑之余，还得日夜提防刺客，着实身心俱疲。

不过眼见暗中投效密公者日益众多，连驻守上东门、安喜门的隋军守将都收买了两位，沈落雁倒也是累并快乐着，甚至有些享受这种饱含收获之喜的疲惫。

此时车厢里边，除了沈落雁之外，还有宋三千、萧影二人。

宋三千坐在沈落雁对面，萧影则就挨着沈落雁，坐在她身边。

自从三天前，遭到疑似“影子刺客”杨虚彦的神秘人窥探后，无论沈落雁去哪，传奇小队都时刻安排两人跟随沈落雁身边，其他三人则散布外围警戒。

就连沈落雁沐浴、入睡之时，身为女子的萧影都贴身保护着她。

这当然不是传奇小队对沈落雁有多么关怀尊重。

实际上，传奇小队没一个好东西，几个男队员，包括宋三千在内，都对沈落雁暗藏祸心，之所以如此重视沈落雁的安全，纯是因为这联络内应之事，只有沈落雁做得来。

传奇小队实力再强那也只是外来者，在这个任务世界，他们既无根基也无人脉。借助“前知”之能，为李密提提建议，或者恃仗武力先登陷阵，做做保镖、刺客尚可，可这种外交伐谋之事，他们就不可能做得好了。

而既然选择了李密阵营，那他们当然也是希望李密能够成功，拿到那笔丰厚的任务奖励。既如此，他们自然要保护好肩负重任的沈落雁，至少在李密拿下洛阳之前，得全力以赴保护好她。

忽地，车窗被人敲响，随后一道低沉男声，自车厢外传来：

“小姐，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晁前辈已至洛阳南郊。”

沈落雁神情一振，面露喜色：

“晁前辈既至，大事便更多了几分把握。速去长夏门，我要亲自迎接晁前辈。”

马车改道向南，一路往城南“长夏门”方向驶去。

“沈军师，晁前辈既至，和氏璧之事，是否该提上议程了？”

将至长夏门时，宋三千忽然开口，重提和氏璧之事。

沈落雁纤眉微皱，神情有些迟疑。

她本是多谋善断之人，唯独在和氏璧一事上，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但这几天下来，在宋三千等人劝说下，在各方消息汇总之下，她也渐渐认清了事实。

恰如宋三千前时所言，明明密公已在回洛仓与隋军对峙，随时可能打进洛阳，而静斋传人携和氏璧已至洛阳的传言又已沸沸扬扬，可慈航静斋竟然还是满天下宣扬造势，对近在咫尺的密公视而不见……

这作派，令沈落雁不得不抛弃幻想，正视现实——慈航静斋中意的明主，恐怕并非密公。若任凭静斋传人选择，那和氏璧，恐怕就要与密公无缘了。

沈落雁也知宋三千当日所言非虚。

哪怕得不到静斋支持，可只要能入手和氏璧，得此“正统、天命”的象征，亦能获得许多迷信“天命”之人支持，或者给一些犹豫不决的人制造一个说服他们自己，投效密公的借口。与宋阀的盟约，也有很大可能因这和氏璧变得更加稳固可靠。

可问题是，一旦强取和氏璧，以慈航静斋为首的白道势力，怕是就要与密公为敌了……

宋三千见沈落雁神情变化，犹豫不决，知她心中顾忌，微笑说道：

“沈军师可是在担心与慈航静斋为敌？”

沈落雁轻声道：

“不错。如今洛阳未克，落雁实不愿为密公树下慈航静斋这等大敌。”

宋三千和声道：

“沈军师，恕宋某冒昧，即便密公不取和氏璧，慈航静斋是否会与密公友善？”

沈落雁道：“纵不友善，却也不会轻易敌对。”

宋三千摇摇头：

“沈军师如此智者，怎还在自欺？慈航静斋期待的明君并非密公，而天无二日，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主，密公早晚要和静斋选定的势力对上。既如此，又何必在意静斋的想法？”

沈落雁皱眉道：

“但若是现在就与静斋翻脸，恐怕会对密公攻略洛阳不利。”

宋三千笑了：

“难道不与静斋翻脸，慈航静斋就会坐视密公攻略洛阳？天下人都知道洛阳对于密公的意义，慈航静斋难道会不知道么？

“依宋某之见，以当下的局面，慈航静斋哪怕明面上不会出手，暗地里也定会多方奔走，以她们最为擅长的纵横手段，为密公攻略洛阳制造重重障碍，免得密公一飞冲天，成为她们选定的所谓明主的劲敌！”

听得此言，沈落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惊雷滚滚。

她本是智者，对这时局，本来早就该得出与宋三千一样的结论。

只是正如宋三千所言，即使对静斋选择支持密公已不抱指望，可在静斋与密公的关系方面，她却还在自欺，还在心存侥幸！

天无二日，国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