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见他这模样,笑道,“这禹王图总算是不负王上所望,今日毕工了。”
王不敢置信地触上那图,“已绘完全了?”
“嗯,这就是完整的禹王九渠图。这些位置,应是准确的。”她靠着案沿,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图,不禁低首一笑。
“阿弗,谢谢你。”王抬首冲她表示感谢。
“我这图作用不大,主要还是靠蒙嬴他们。他先前就和我说,想挖这里。我现在才对应上,这里就是禹王所挖最大的沟渠鸿沟所在。历来也是最泛大水的所在。”
朱九指了指图上地名。
而那周围正是大河沿岸六百里沃土的区域。
王脸上的高兴瞬间消失,眉头再度锁起。
她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了?”
“千寻村也在这里是不是?”他手指图上。
“是。”
“那日你们撞见的疯人原来不疯,他只不过也是一个懂水懂大河之人罢了。”
“王上的意思是……”
“他指出千寻村所在不能再居住,要挖渠引水,还有以下各村皆应如此。但村民不愿离开沃土,便将他锁住,竟已锁了三年。”
“三年?”
“这三年里,大河年年泛滥,孤不知,症结竟在此处!”他的指重重按在千寻村处。
“还有柳河,他并非不知要挖六百里沃川才能治大河,但,他被人收买,只做无益的修补。若非这次虎头岩这里垮堤,使孤下决心重新亲自选人,孤又岂会发现这其中暗藏的玄机?孤不懂治河,竟被这些人蒙在鼓里这么些年!白费了孤多少银钱与人力!”
见他拳头握紧,知他气得急了,朱九手覆上他的手,“现在知道真相也不晚,我们及时修正,大河总有安宁一日。”
“孤只是愤怒,这些人竟一心只谋私利!孤日日都想大河安宁,他们却只想着自己那几亩田。大河沿线千里,上百万生灵,他们竟都不顾。单就千寻村那些人,孤定要严惩。还有君手上。阿弗,”王红着眼看她,“相君竟然暗自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替他们隐瞒。哈哈哈,他竟然替人瞒下此等事。他推举柳河不是为孤,而是为自己。呵呵。”王的笑带着苦意。
朱九心里跟着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穆相君于他来说,亦师亦父。可如今,这亦师亦父之人,却与他背道而驰。
“咳咳。”魏王突如其来的咳嗽让朱九不知所措,“南容。”
“孤无事。”他摆手,却再咳了两声,“咳咳。”
“你昨日是在勤政殿宿的,是不是受寒了?”她抬手触上他额头,“真有些热。”
“孤无事。”
“我让人请太医来。”
“不用。”他扯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你听话嘛,吃点药就好了。”
“乐锦!”朱九被他拽着走不了,只好扬声喊,所幸乐锦就守在门外,立刻开门进来。
“派人去请太医。”
“哦,是。”乐锦虽然疑惑,但还是立马退了出去。
“谁病了?”乐锦走出来问桑陈,“王上病了?”
桑陈摇头,“是王后病了吧。”
“王后病没病我不清楚?”
“可王上也没病啊。”
朱九又坐回去,将自己额头触上他的前额,两人头碰头,她再准确地感知了一下王的额温,然后严肃地对王说,“你发烧了,王上。”
“孤没觉着……”
“这几日气候时不时的变,你又不喜他们进去打搅你。所以你踢了被子他们也不知道。”
“孤哪那么容易受寒。以前冰天雪地骑马征战,晚上就宿在雪地里,第二天起来照样打战,还是精神抖擞的。”
“这些日子你睡得少,吃得少,心情还不佳。阴大夫不是说了,情绪是最好的良药。所以你的心情影响得你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强壮了。”
“可是孤为何没有感觉?”他自己也触了触额头,然后触朱九的,“没分别啊。孤向来就比你体热些。”
“你说再多,今日我还是会让你看太医。”她起身,拉着他也起身,“我们去那边等。”
两人走到榻边坐下,朱九一直握着他的手。这双手很粗糙,但大而且温暖。
“今后凡事少生点气行不行?也不要一生气就不吃饭,不睡觉。”
他不说话。
朱九继续,“你只要做一日王君,就不可能无事。既然不可能无事,就要做好时时有意外发生的准备。意外发生后,少生气,坦然接受那些意外,将这些意外对自己的损害降到最低,这才是最好的。”
他看着她。
“我说的对不对?你别只是看着我,倒是思考思考我说的话。”她手上用力捏了捏他。
“什么叫将对自己的损害降到最低?”
“就是,少生气,少悲伤,少拿已经发生的事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
“有时忍不住怎么办?”
“那就把我这几句话记在心上,每次忍不住时,就想想我这几句话。”她突然拥住他,“南容,你日子还很长。你才二十二。魏国也正年轻,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魏国几十年后是什么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