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去后围坐一张食案,能吃到的都是简单的菜肴。朱九红缨本不饿,于是只尝了尝便放下筷子。那小家伙看了看她们,捉着筷子问道,“你们不吃了?”
朱九笑道,“我们好像又不饿了。你吃。”
他于是又看向红缨,红缨冷着脸道,“叫你吃就吃。”
小家伙一愣,然后搁下筷子。
朱九奇道,“你也不吃了?”
“哼。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知你们定是魏人,我不受你们这些小恩小惠。”说着小身板便要站起离开,被朱九拽住衣摆,“没有嗟,这位叔叔是习惯性如此说话,她在家与谁都是如此说话。你别在意。”朱九看向红缨,红缨只好稍缓语气,再道,“请你吃饭。”
小家伙又坐回位子又拿起筷子,“我看他对你说话就是温声细语的。”
朱九笑,“她本温柔,只是对不熟之人稍冷淡一些。你别放心上,赶紧吃饭,都冷了。”朱九给他夹了一个饼,他伸手拿过去,撕下一块道,“二位今日对我相助之恩,将来我定报答。”
朱九笑,“一顿发而已,不需报答。”
“要报答。”小腮帮子已鼓,“我阿父说,受人滴水之恩,都当涌泉以报。”说到此,小家伙的眉眼瞬间一暗,话也停了。
朱九歪头看他,他扭过脖子去,狠狠咬下一口饼。
“你从家里跑出来,你阿父不担心么?”朱九问。
“他或许只想我死在外面吧。”又是狠狠一口。这一口有些大,使他噎得咳嗽,朱九立即递给他一杯茶,他饮下后,对她说了谢谢。
这孩子,真是惹人怜。
这是朱九此时的真实感受。
她按耐住要摸他的冲动,又问道,“他与你观点不一致?”
“是他自己违背一贯的原则。我只是一直在服从他的教诲,如今反倒是我错了。”小眼睛里有了泪水。
朱九心一疼。
“他有一个大家族要顾,没有办法。”
“那忠义便可以丢弃么?前晋弑帝而得天下,为天下人所不齿。但天下人又暗地里有样学样,才至如今纷争不断。”小家伙一时不再进食,说得义愤填膺。
“前晋弑帝自立固然令人不齿,但也同样说明一个道理,天下之主并非一人可当。即使没有前晋那位,后面也会出现别的人弑帝自立,这是不可抗拒的洪流。”
“为何定要出现这样的人?人们丢弃自古忠义之徳,沦为不齿,这种事难道就该成为主流么?”
“若你忠心之人是德不配位呢?就像慕容琦慕容麟,还有弃广大军民,只带两千亲兵及家眷而逃的慕容瞳,面对这样的君主,你忠于他们,于谁有益?”
“我可以劝导他们。”
“据我所知,当时城中抱住慕容瞳马首,求他不要离开的燕臣都被他纵马踏成了肉泥。”
崔圣阳愣住。
“慕容琦慕容麟上台后皆进行了一番大清洗。慕容琦更是杀了四门守将之首黄标,自毁长城。这样之人,你认为你能劝导他?”
“口说若无用,我可以死谏。”
“若如此,日后史书,即使是魏人修的史,亦会给你留一笔赞语。”
“哼。”他饮汤,“不需要。”
朱九看他小眉头皱起来与傅庄一样,心头再一软,“还想吃么?”她看桌上的饼和汤菜已几乎被他吃尽。
他抿抿唇,“我已饱腹,多谢阁下。”
朱九递给他一根巾帕,他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去擦嘴,然后想还给她,但看见上面已被他沾了污迹。他抬头看她,眼中带着不好意思。朱九笑,“这帕子送你。”
他一愣,道,“我会找地方洗净,到时候还你。你住在哪区?”
朱九道,“无需归还。”
他捏了帕子,道,“今日多谢阁下款待,若有机会,我定会回报于你。”
“你不用回报我,早些归家去,不让你父亲担心才是正事。”
“我不回去。”他低头,扭着帕子。
朱九叹气,小小年纪竟如此固执。长大后,只怕又是另一个胡玄承。
“你不回去能到哪儿去呢?”
“城里这么多废弃屋子,我都待了好几日了。”
难怪。
“你住何处?”
“城西那边,离我家远远的。”
朱九笑,“今日是我们帮了你,下回你饿了又当如何?”
“大不了饿死。周有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今有我崔圣阳饿死中山城。”
“小六,你不想看看魏燕合并之后这片土地会变成何等模样么?”
“还能是何模样?战火不断,人民涂炭。”
“若不是呢?”
他一愣,“不是?”
“是。若不会如你所预料,将来这个国家的百姓都能安宁度日,你可会改观?”
他未言。
朱九再笑道,“我不会劝你接受魏王,也不会再阻止你骂他。你有你的坚守,而且我认为,诚如你所说,在如今世道,如你一般之人很少,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她转头问红缨要了一袋钱,递给他,“你若还不想回家,也要有钱吃饭才是。”
他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