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抓着他的衣襟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你说啊！为什么不还手？”

可他垂下眼睫。

阮清不由发笑，“你也知道愧疚啊。报仇、报仇，你要为了报自己的仇，牵连进其他无辜的人，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愧疚……”阮延动了动，忽然抬头看阮清。

“愧疚又怎么样。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比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要阮盛……”

阮清扇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要是有本事，就该……”

阮延忽然笑起来，望着她，“是啊，就凭我，做什么都动不了阮盛。”

他的眼睛发红，里面遍布着血丝，“因为他头上有阮慧护着。”

“呵，”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可那又怎样呢？我会让她和阮盛一起，失去一切……”

“是因为她，我们才能……”阮清听见阮慧的名字，不由感到惊讶。她用力握住阮延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是！是啊……要不是她‘好心’要把我收留回阮家，我妈能把我转手卖给阮盛？”他直视着阮清的眼睛，眼中的利刃几乎化为实质，“你质问我，可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宁愿做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好过被送来阮家，来受这些莫名的非难、排挤和冷眼！凭什么？凭什么！我真的受够了！”

阮清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她怔怔地望着阮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

空气凝滞，无人说话。

他推开阮清的手，垂下头，用掌心捂住了脸。

没有人知道的是，妈妈带他回阮家的路途上，一遍遍地和他说他的父亲是多么多么的好，让他一定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告诉他他将会过上多么美好的生活——

让从小跟着妈妈颠沛流离的他多么期翼。

可是等着他的是什么呢？

那间华贵的宅子里，琉璃灯亮得刺眼。他拘束地站在角落，妈妈在那个男人面前撒泼，讨价还价，口红擦到了衣襟上，留下刺眼的艳红。男人不耐烦地把卡摔在女人脚边，骂她没脸没皮，让她滚远点再也别出现。女人收起眼泪，捡起卡，在离开前掏出小镜子，对镜细致地抹上口红，没看他一眼，她就这么匆匆地走了。

他下意识往前跟了一步，想要叫一声“妈妈”。他明明张开口，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接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他触碰到那个男人的目光。他该叫爸爸的男人居高临下俯视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刺，没有那种他已经习惯了的指指点点、挑挑拣拣。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那目光注视着，分明是在白天，窗外的烈日炎炎，他小小一个，站在偌大的宅子里，周身的所有光亮却好像一瞬间被黑洞吸了个干净。

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曾经的所有期翼，都变成雪色的寒刃，在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割出细小的伤口，这是上天降下惩罚，罚他踏入了容不下他的地方。弥漫全身的细小疼痛让他止不住战栗，眼眶却干涩发烫，眼泪倒流进嗓子里，喉头泛起一片苦涩的味道。

他双膝颤抖着站在原地，犹如一只温顺悲伤的羔羊。

“不得已，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得已”，阮清收回手，看着捂面的阮延，心中五味杂陈，“可……可你知道傅珉的真正目的吗？你就替他做这些。”

“你以前总是告诫我，这些人身上没有真感情，要我理智，要我小心，”阮清又叹口气，将纸巾递给阮延，“可你还有愧疚，你还有感情，如果为了对付他们，把自己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阮延不发一言。

“提到傅玮的时候，你的态度如此微妙，”阮清忽然想起她曾在阮延耳后看见的吻痕，想起傅琳打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想起昨日在医院里，阮延直愣愣地打断话题，站起来便走……她心中浮起一个猜测，“你对他……只是愧疚吗？”

阮延手中的纸被抓皱，他看着皱成一团的纸，淡漠地说：“为了达成目的，人总要失去些什么的。”

少年时倾尽全力的事情，也可能只是镜花水月一场。在傅明讲述的故事里，傅榛曾含泪劝诫他的女儿。

这句话犹在耳边，阮清记得深刻。她低头紧紧盯着阮延的眼睛，“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无可挽回。如果你后来发现，你所失去的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你要怎么办？”

“不会的。我很清楚什么对我来说才是重要的。”

“……你就如此确信？”

“我确定。”

“好，那么我告诉你，傅珉让你对傅玮做那些事情，引导傅玮走上他设计的路，真正的目的是——他要借傅玮的刀，让傅玮去杀了傅晖。”

阮延一怔。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马上去问傅珉。”阮清已经顾不上太多，哪怕傅珉生疑，也好过这件事真的发生。

阮清仍旧盯着他，不错过他面上一丝神色的变化，“到时候这件事做成了，你和傅珉，都是教唆傅玮杀人的刽子手。”

阮延的淡漠神色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点儿阮清不太熟悉的东西。

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