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寒潭中,宁嗣音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下沉,刺骨的水涌入口鼻,她惊愕地看着潭上的光一点点被黑暗吞噬,窒息的感觉令她惊恐,然而她想要挣扎,却抓不住任何可以借力之物,这深潭似有着不可能抗拒的引力,她只能绝望地任凭身体坠落呼吸停止。
谁……来救救我。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眼前的微光只剩下如万年之外星辰般的一个点,她感受到自己正与这个世界在一起消亡。万念俱灰之际,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
“嗣音,嗣音。”
好熟悉的声音,是……楚锦渊。
她十指颤抖,双臂如负重千斤,但即便这样,她还是竭尽全力一点点将手臂伸出。
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抓住他的手了。
自己岂能就这般沉睡下去?与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的离别,做不得数。
“楚锦渊!”
宁嗣音倏地从噩梦中惊醒,伸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浸出一层薄汗。
“小姐!”屋外碧春闻声而来,“小姐可是被雷声吓醒了,别怕别怕,奴婢在呢。”
宁嗣音胸口起伏,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只是一场梦。
“打雷了?”她问道。
碧春点头道:“是呢小姐,春雷阵阵,瞧着不出片刻便要下雨了。今日您出嫁,这是吉兆啊!府中下人都在说呢,说这是新娘旺夫之兆!”
宁嗣音目光落到一旁的喜服上,淡淡一笑:“旺夫?”
碧春道:“我家小姐如此卓绝,嫁给谁人,那都是姑爷的福气。奴婢想小姐既是嫁给了楚二公子,那待您嫁过去,二公子必定不药而愈,身体康健!”
闻言宁嗣音眼眉低垂,这才回过神来,前世自己受辱而死,这一世重生到还未嫁人之前,重新选择了一次,将从前曾无数次设想过的“如果”变成了现世。
也不知前世的他后来如何了?去了洛华寺可顺利求见到寂空大师?大师又是否真的治好了他的顽疾?待他从洛华寺回府之后得知了自己的死讯又作何感想?真是令人唏嘘。
倏地她倒吸一口凉气,暗暗自责。今日是怎么了?因为一个梦境而对他念念不忘,如今眼看要再入楚家,复仇才是自己唯一的目的。
窗外春雨落下,连绵不绝。
天色渐晚,临近黄昏,宁嗣音已经梳妆打扮完毕。
她身着青罗花钗翟衣,头戴凤冠,一抹朱唇绝艳,仪态万千尽显端庄。
正厅之中,她提裙下跪,对高堂行大礼。
“爹,娘,今女儿出嫁,望二老保重。”她双眸噙泪。
宁老爷感慨万千,一时眼含热泪,宁夫人见状,连忙伸手去扶。
“爹、娘,请受女儿三拜。”
宁老爷与宁夫人对视一眼,既是不舍又是欣慰。
“一拜谢爹娘养育之恩,二拜愿爹娘福寿绵长,三拜许诺,女儿不论身在何处,都望爹娘身体康健,事事无忧。”
“好好好,大喜的日子,莫要如此感伤。”宁夫人心疼地将她扶起来。
宁嗣音再看爹娘一眼,心中更加坚定要早日报了大仇然后与爹娘阖家团圆。
爹娘,这一世女儿定会护你们周全!那楚家前世做的恶,女儿要他们百倍偿还!
锣鼓齐鸣,宁嗣音执团扇媒婆搀着缓步到正门,彼时迎请队伍已经抵达,春雨式微,众人皆未撑伞,烟雨十里红妆不见尽头,宁家如此声势的嫁女引来半数酉州人驻足围观。
楚锦渊骑在马上,着一身红色喜服,虽有病态却也掩不住他的玉树临风之姿。
“新郎好生俊俏!”人群里,众人议论纷纷。
“听闻是汤州首富嫡子,与这宁家千金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怎么就是瞧上去没有血色,弱不禁风的样子。”
有人发出惊呼:“新娘子出来了!”
众人目光纷纷投来,口中无一不发出惊叹的。
她轻斜团扇,目光看向高头大马上的楚锦渊,今日的他着红色喜服,将乌丝高束,整个人瞧上去精神了不少。
二人目光交接,楚锦渊嘴角扬起笑意,眼中难掩惊艳。
宁嗣音亦是心头一顿,春雨如丝随风落在脸颊上,恍惚间犹如隔世。
“花妆红,新娇乘鸾轿,紫箫声起。花瓣洒,嫁与心中郎,鸾凤齐鸣。”
箫鼓和鸣,微雨之中花瓣漫天。
“吉时到!新娘上花轿!”
宁嗣音坐上花轿,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看着爹娘含泪挥别,她所熟悉的一切又如前世一般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这一次不一样的是……
她看向前方,那被轿帘遮住、偶尔显露的背影令她悲喜交织。
庆幸是他,奈何是他。
汤州与酉州相邻,花轿行至夜幕初降便抵达了楚家正门。宁嗣音轻撩窗帘暗暗看向楚宅,宾客满至。
一股窒息的感觉袭来,她捂住胸口,深深吸着气。
那些屈辱、恨意、不甘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我宁嗣音回来向你们索命了,从今日开始,楚家休得安宁!她咬牙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