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熙却似没有听见许焘说些什么一样,面上是淡淡的微笑,“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扬州,烟花三月的时节,河岸边上柳色青青,大运河上不时有轻舟往来,我那时是第一次离家,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带着小厮去了大运河边上观景,没想到人来人往的,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就跌了一跤,膝盖破了皮,流了不少血,又和小厮走散了……”
许焘这时才回想起,是有那么一次,父母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去扬州,结果大哥许熙私自外出,回来的时候有些狼狈,被父亲关了半个多月才放出去,突然一瞬间想到什么,失声问道:“你是在那时见到了那沈三小姐?”
许熙点了点头,似乎沉浸在过去的那一场美丽的邂逅里面,“我远远的就见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裙子的小姑娘向我走过来,眼睛大大的,很有神采,一笑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只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她旁边也跟着一个小丫头,见了我,眼睛一弯,就问我是不是私自跑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她说话,心里就像拂过一阵暖暖的风,就点了点头,她就抿着嘴笑了,说她也是偷偷跑出来玩的,然后就和我说了一会话,见了我膝盖受伤了,就拿出帕子替我包扎了一下,我本来是疼得厉害的,可是很奇怪,她替我包扎以后,居然不疼了,甚至恨不得身上在多出几个伤口才好……”
许熙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可惜不多时便见了她家人来找,我看着她的背影,恍若做了一场梦一般,大运河上的烟火绚丽,我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伤口又隐隐生疼起来,这才回过神,寻到了小厮,一瘸一拐的回到了住处,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能让我再见她一次,我是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的。”
许焘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说他和沈三小姐的相遇。之前只是知道他不知道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三番五次的派人去扬州打听,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发生的。
许熙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空,眼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痛,“那日在空明寺重逢,我真的以为是老天爷的安排,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许熙低声说。
暗夜里一声低低的叹息,也不知是谁的。
许熙脸上又恢复了一贯从容的微笑,一杯一杯复一杯,酒香四溢。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斟酒的声音,为着这点声音,才更显得寂静。
月光如银,透过窗棂泻了满地,这秋日的夜晚也平添了些凉意。
因屋子里不曾点灯,清辉的月光洒下来,披了他满身,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脸在月光下,渐渐看不清神色。许焘突然觉得,他的大哥,总是站在他面前,忧喜不露于色的那个翩翩君子,不管过去,不管将来,至少这一瞬,一定很伤心。
许焘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之人,来往的也都是豪爽之士,这一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哑着嗓子叫了声:“大哥”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熙却只是微笑着,如白玉一般光洁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酒盅,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用宽慰我,有些事,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许焘心里微微一颤,“大哥。“嗫嚅了半晌,才问道:“你现在后悔见到她吗?”
许熙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酒盅,“不悔。”
轻飘飘的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叫许焘心里泛起汹涌的波涛,他眼眶微红,“大哥,你放心,日后还会有更好的女子的。”
许熙眼睑微垂,视线落在那盈盈的酒水里,忽而轻声笑了起来,“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定定的看着酒盅,又重复了一次,“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短短一句诗,意思再明白不过。哪怕是那美女如云,他再也瞧不上了。那都是极好极好的女子,可是他偏偏不喜欢了。
许焘知道他大哥话虽少,可但凡说出去的话,定然不会悔改,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再也瞧不上其他女子了,失声惊呼:“大哥”语气里渐渐有了一丝责备。
许熙却又不说话了,俊朗的面庞上挂着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的微笑,又满满的斟了一杯酒,许焘看着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到了嘴边的话又百转千回,不知该从何说起。许久许久才憋出一句,“你是家里的长子,总不能不管不顾的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许熙神态柔和,嘴角微勾,“我如何消沉了?”许焘只觉得面对着这样一个刀枪不入的大哥,真真是件十分头疼的事情,只恨不得冲上去打上一拳,好歹叫他清醒些才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吧?”
许熙淡淡瞥了他一眼,“善养堂多的是小孩子,不要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是抱不回来。”那里的孩子不是弃子就是旁人的私生子,而许熙身为许家的嫡长子,如何能这样行事,许焘气极,双手在身侧紧紧握住了拳头,“那也不行,又不是我们许家的子孙,怎么能继承大业?”
许熙头一偏,靠在了窗棂上,“即便不是我亲生,养在我膝下,那就是我们许家的子孙,我好生教养,怎知不会有出息?”许焘默然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