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融在茶水里,秦翎轻轻一瞥,目光飘向了别处。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看到。
“其实……你去做几道斋菜也未尝不可。”他忽然换了态度,“我小时候吃过这里的斋菜,早就忘了什么味道,你若会做,可以做几道给我吃么?”
钟言缓不过神来,忽然清醒:“啊?”
秦翎笑了笑:“你若会做,可以做几道斋菜给我吃么?”
“哦……可以,马上就好。”钟言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顾不上和其他人说话。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出来的,忽然被一个小僧撞了一下。僧人和他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那人转身要走时,他又死命地揪住僧袍的领口。
“你们寺里的厨房在哪里?”
僧人显然一愣,从没有过香客问这个。钟言以为他没听清,大着声又问了一次,僧人才给他指了个方向。
知道了怎么走,钟言一把将人推开,顾不得那人如何看待自己。越往厨房走,僧人越多,有几个还上来问话,怕他这位施主是找错了地方,走错了路。但他们眼里的这位女施主就像丢了魂魄,六神无主,不管怎么问都不说话,只身进了厨房,站在灶台前发愣。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请自便。”后厨掌管放饭的大师兄也不再多问,“放下执念便是解脱门了。”
钟言这才有了点反应,瞳孔骤然一缩。等僧人离开他看向面前的厨具,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始动手刷锅。
袖口挽上去,手腕上的铜钱时不时撞上大铁锅,叮当作响。隐游寺是大寺,人多,东西自然也多,钟言拿了个小竹篮去找,一会儿就装满一篮,大锅滚水烧开,他将银耳、细粉、各类菇类、竹荪、雪莲子以及嫩笋丢进去焯水,再起另外一个小砂锅焯白菌子。焯水过后将这些食材全部捞出来,切成同样薄厚,特别是银耳。
根部发黄的部分一概不要,否则菜不好看。随后准备一块白色净布,将香菇、蘑菇、草菇、竹荪、鲜莲子全部吸干水分,加入食盐和一小撮白糖,放在大笼屉里头焖得透透的。
这边的大笼屉刚刚烧起水,那边的木头菜板上已经摆好了其他的。不少年龄很小的僧人不敢近看,只远远驻足,这位女施主的刀功不亚于后厨的大师兄,特别是寺庙的大刀笨重且不开刃,切菜如练功。大师兄可是本寺第一武僧,可眼前这位施主却运用自如,就好像这刀是什么吹毛断发的利刃。
钟言自然顾不上他们看什么,手里已经把嫩笋和萝卜切丁了。他不喜欢斋菜,不知道这些果蔬有什么好吃,偏偏自己会做得很。僧人吃素,做来做去都是这几个菜,要不就是腐竹和冬菜包子,哪日让这些僧人全部还了俗他们才知道世间多少精彩。
嫩笋丁和萝卜丁煮熟,要用冷水过凉,温水会坏了萝卜的味道。然后再洗蘑菇,根部全部去除,钟言是一点都不带心疼。切成卷条,一条条形状类似小虾仁,弯弯的,然后再去找白面粉,加上食盐和一点料酒发酵,取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兑成糊糊,
将新鲜的蘑菇卷条扔进去,
用心地抓匀。
第二口大锅倒了油,
等着烧至六成熟,钟言却转身准备起第三道菜,再取银耳、冬菇、蘑菇、菜心,鲜笋、雪莲子及红萝卜、白萝卜,全部切成小丁,每个丁一样大小,弄了色泽鲜明的一整碗。八味材料必须同时焯水过冷,第四口大锅再倒菜籽油,等着菜油八成熟的时候将八珍全部丢进,大火爆炒。
八珍容易炒老,心里必须数着数,不到五十下的时候就必须倒入盘中。钟言再将寺庙中时时加热的青菜汤倒进盘中,另起第五口清汤锅,加入淀粉,大勺快搅,最后将这层玻璃芡倒在了八珍上,每一样都淋透了。
“施主好功夫啊。”后厨的大师兄忍不住赞叹。这手艺,没有十几年的斋菜功夫是练不成的,斋菜只是素,但色香味不能失掉,要想将这几样简单的蔬菜炒好,简直难上加难。更何况这位女施主同时起五口大锅,放在寻常人家是十几位厨娘的辛苦活儿,就算放在他们寺里,一个人弄完也是辛苦至极。
钟言无心理会,这口.爆炒的大锅用完了,六成熟的那口热油锅好了,他将挂了糊的蘑菇卷条下锅,慢慢炸至金黄,控完了油放在旁边。剩下的油大火升温,到七八成热时下笋丁和萝卜丁,大勺上下飞跃,翻花绳似的煸炒。
颠勺时钟言从旁边的锅里取几勺素汤,锅和勺的速度一直没慢下去,勾芡后才将炸好的蘑菇卷条翻炒入锅,最后淋的是芝麻香油。
厨房里顿时香气四溢,刚扫完地的小和尚们都走不动了。
这两道菜做完,最后才是鼎湖上素。大汤碗比寻常吃饭的饭碗要大,要深,焖透的材料要按照顺序,从碗底往上放,一层一层安排好,每一层都要一样的薄厚,不能坍塌。等到放满了再放碗心,满满当当填完,不留缝隙,最后取一个白色的大碟子,讲大碗严严实实地扣上。
单手将碗翻开,取碗,大碟子中央就只剩下一座山形的素菜,最后再用几滴黄酒和素汤调薄芡,一定要用马蹄粉勾芡,通透地淋到碟子里,直到浮起一层。这才大功告成,最后取一朵新鲜的花儿放在这山形的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