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看看。”钟言轻抬脚步,不顾周遭异样注视向前走去。还未走到下一个院就听到了锤砸声,地面好似也跟着震动。等到走入,眼前已经换了一番天地,方才是满地金银,这会儿是满地的木花。
薄薄的木屑卷起来,犹如花朵绽放。
钟言边走边问:“我夫君的棺木就是在这里头做的?”
大当家说:“是。”
“做好了多久了?”钟言问,旁边刚好有一口刚做好的棺材,还是新的。
“五十年,那是我和我师父一起做的。用料内层是上好的大叶紫檀,外头怕腐坏,贴了其他的木头,就算入了土被虫子啃咬也伤不到内层。每年刷油一回,足足五十回。”大当家的汗又冒出来了。
“那您觉着,十七八的男子能用
五十年的棺木吗?”
钟言的面色冷了些,眼尾带着胭脂红。
大当家顿了顿:“自然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钟言如同一个无知孩童随意发问。
“棺不可比人年长,但木可以,故而有钱人家哪怕找着上好的百年木料也不能轻易做棺,只是原样存放。等人过了四十岁才能动手,这样即便人在五六十岁驾鹤西去,棺材也才做好一二十年。所谓大人用大棺,小人用小棺,就是这个道理。若是四五岁的孩童,恐怕都不能入棺,或棺木极薄,而……”
“那为何你们给秦翎那样的棺?五十年的棺材,原本是你们镇堂之宝吧,怎么就给秦翎用了?”钟言已经动了怒。
大当家自知理亏:“少奶奶好眼光,那棺木原本是准备给大寿之人,非百岁不能用。事确实是我办的,还望少奶奶放过其他人。”
“我一会儿自然和你算账。”钟言吸了一口气,将雷霆怒火压在心头,“再往后头的院子是干什么的?”
大当家不敢怠慢:“是做棺内摆设和雕漆的。”
“好,我去看看。”钟言径直朝那边去,到了门前将门一踹。
声响巨大,似乎要盖过身后的削木砸钉声,院里只有一个伙计,光头,赤膊,刚从一口棺材里出来。
“大当家来了。”那光头站在棺木旁边,“又带人看棺?”
“是,你忙活你的。”大当家吩咐,又转过身说,“少奶奶别怪罪,我店里的伙计常年和棺木为伴,并不知晓店外之事。礼数不周,实属无心。”
“没事。”钟言走了过去,绕着光头伙计那身结实的肌肉看,“出了不少汗吧?我给你擦擦。”
光头伙计一愣:“这是体力活。”
“是,看着你就健壮,这身子比我家里那个病秧子好上几十倍。”钟言说着还上了手,冰冷的手在男子的胸口滑过,走到后背去,指尖又抚过线条明显的背脊,“是个有力气的。”
大当家一时偏过脸,看不透她究竟怎么回事。谁都知道秦大公子体弱多病,能活着也是废人,怎么这位少奶奶一点都不知道避嫌,还在外头抚摸男子身躯?莫非是……
“谢少奶奶夸奖,实在不敢当。”光头伙计往后退了半步,“若是没其他的事,我继续下棺了。”
“别,我真有事要问你。”钟言搭上他的肩膀,这人足足高出自己一头半,“你这么有力气,都会做什么活儿?”
大当家干脆转过了身,从前也听说过烈妇和外男纠缠,大概就是如此了。
光头伙计的眉心一皱:“什么活儿都能干,少奶奶您指什么?”
“你这双手可真有力气。”钟言又去摸他的右手,薄茧一层,指肚饱满,骨节突出,“我最近睡不好,能不能给我做个枕头?”
这是明晃晃的邀约了,大当家看向木门,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想不到光头伙计却直接拒绝了:“少奶奶好意,只不过我自来习惯做木头的活儿
,不是您要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木头活儿?我要的枕头可不是在床上用。”钟言稍稍踮起脚尖,抿了胭脂纸的双唇在光头伙计的耳边轻启,“我要的枕头是放在……棺材里的。”
光头伙计顿时瞳孔一缩,太阳穴青筋暴起,有力的手臂上也起了凸棱的青筋,好似下一刻就要将钟言拦腰撕扯成两半。可是马上他便汗如雨下,身体内有一股力量遏制了他的行动,麻痹之意从前胸后背蔓延开来,一直散到手指尖。
紧接着脖子上一紧,有什么绝顶锋利之物绕上了他的颈子,随着那东西收紧深勒,他眼前的人物和景致彻底上下颠倒,逐渐染上一层浓稠的血色。
大当家只听身后有什么东西掉了,犹豫着回过了头,可是接下来他眼前这幕是绝对想不到的景象,恐怕直到闭眼入棺也不能忘却。
地上有一颗人头,正是刚刚还在开口说话的光头伙计的脑袋,眼、口、鼻、耳正往外冒着黑血。
而他没了头颅的尸首还站在原地。
无头尸首的背后站着秦家的大少奶奶,她的两只手还放在尸首的肩上。
“呦,这就死了?那我可得离远些。”钟言神神叨叨地说,连忙退了几步。尸首这会儿像活过来一般,抽搐抖动两下,筋肉的硬度还未褪去,可是被横切的颈子喷出了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