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尘土沸腾、模糊、消散,他仰在地上,接连呕出两三口血,却吐不出姜月骗他喝下的药。
最后药效终于完全发作,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聂照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的帐中围满了人,皆是神色莫测,他们一副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模样,他就知道,姜月被放出去了。
他怔忡着起身,药效未过,人倒在地上,小瓦前来扶他,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人推开,嘶吼着质问:“你们为什么要放行!要杀了她吗?!”
众人不言,聂照撑着身子跌跌撞撞站起来,发丝混着汗沾在他的脸颊上,他愤怒过后,只剩下茫然和脆弱,跑去拿自己的盔甲:“你们明知道霍停云不会帮逐城,却要放她出去,为什么?为了用她的血挑起将士的恨意重振士气吗?这和杀她祭旗有什么区别?”
小瓦含着泪
上前又要扶他:“哥,妹妹是为了百姓,为了全军将士,也是为了你去的,她不去,早晚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会逼着她去,到时候你也完了。”
聂照瞪着他,眼底满是血丝,扣上盔甲:“我?我的命又如何?你们现在去抚西啊!去啊!去叫霍停云!看他会不会支援逐城!她没有错!我只剩她了,我只剩下她了,你们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的兄长、嫂嫂、侄子他一个都护不住,他只有姜月了,为什么也要把她夺走呢?
少时大祭司为他们占卜命格,说他七杀坐命,极凶极险,六亲缘薄,坎坷半生,若世上有七杀,只管索他的命,不要索他爱的人命。
小瓦摇头,泪如雨下:“哥,妹妹一去抚西,我们就与霍停云交涉了,他不仅不还人,甚至连之前的承诺也不愿意履行,胆敢前进一步者,皆射杀,我们退而商议,只把百姓送进抚西安置,他们还是用箭矢作答,只把牛力将军放回来了。
哥,妹妹回不来了,百姓救不了,逐城也守不住了!”
刘方志还不死心,在抚西城下和霍家据理力争,喉咙险些喊破。
消息在昨夜传得飞快,没多一会儿就绕遍了整座逐城,李宝音本是随着父亲来押送粮草的,如今听说消息,恨得咬牙牵马,跑出营中。姜月是为她才遭这么大罪的,要去也应该是她去!
去抚西免不得要穿过逐城,李宝音才骑马到城门,就见城内已经站满了或粗布麻衣,或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有几百个,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好像燎原的星火。
阿泗站在最前面,他上前道:“姜月为灾民施粥,救济过灾民,也保护过百姓,他们想一同前去,哪怕力量微薄,也想能尽一份力,不管是跪下请命还是什么,只要能有希望帮到她。”
姜月原本的养母姚金娣夫妇也眼眶通红,互相搀扶着点头。
胡玉娘抚着心口,亦是气愤:“他们若是要钱,老娘我有的是钱!”
李宝音眼眶红了,翻身下马,向他们跪谢,然后默不作声地上马,百姓跟在她身后出城,一支支火把在山路上蜿蜒,像一条微弱却光明的萤龙。
逐城到抚西有四十里路,他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到。
抚西城门紧闭,守卫森严,不许他们入内,他们哗啦啦地集体跪下,错落不齐地呼喊:
“请都督放了姜月!”
“请都督放姜月回来!”
“……”
却无人应他们。
聂照扶着柱子,强撑着走出去。
外面阳光刺目,红色的血,灰色的墙,蓝色的天,鸟雀腾飞,安静祥和,好像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外面密密麻麻站着的人。
他们见到聂照,齐刷刷跪倒在地,发出一片轰隆隆的,铠甲触碰到地面的闷响,都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齐声道:“我等悉听将军差遣。”
呼声冲破云霄,豪气干云,其中含着几分恼怒和愧疚。
聂照
后退一步,有种痛彻心扉的可笑,不由得僵硬扯了扯嘴角。
他的威望,他的军心,是姜月替他换来的,有什么用呢?姜月没了,他也不会苟活。
刘备为子龙肯摔阿斗,他心中无如此大义,万舍不得姜月。
姜月说她该死在十一岁,聂照他自己何尝不是多活了几年?人有两条命,一条在躯干,一条在魂魄,魂魄上的命一死,躯干上的命就是行尸走肉。
姜月救活了他魂魄上的命,他的命是她的。
聂照握紧拳头,把姜月留下的丝带缠在腕上,举剑:“点三千精兵,随我攻下远城!”
抚西与逐城通向的道路已经全部堵死,且有重兵把守,唯有远城迂回,方能进抚西。
姜月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会把她带回来。
刘方志身中数箭,奄奄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喊声,就知道聂照到底是要南下远城,这一步走出,那就是谋反!但如今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法子能保全逐城百姓。
他以为只要忠君爱国,就算有阉党作乱,延误战机,逐城保不住也没关系,他们只要留有一息,带着百姓退而避之,早晚能攻回去,所以他不肯把姜月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