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骑兵已在旷野中展开了激斗。
箭矢纷飞、刀剑相交,杀人与被杀,已经成了河北大地的主旋律。
战了小半个时辰,双方各自勒兵,远远相望。
晋军骑兵少,只有五百先锋,但器械精良,善于厮杀。
匈奴人多,足足是他们五倍,可迂回包抄,以多打少,发挥兵力优势。
双方战了一会,死伤相当,都有些不想打了。
于是乎,在对望一下后,默契后退,消失在了旷野中。
半个时辰后,东边的马蹄声再度响起。
一千骡子军来到了河岸边。
督军蒋恪看着被破坏的河道,叹了口气。
一千人下了骡子,分出一半人手警戒,另一半则试图清理河道。
敌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若左近的坞堡帅愿意就地提供粮草,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但长乐县只有寥寥数人暗通款曲,还不肯明面投效过来,真是取死有道。
这边在清理河道,那边的夔安则带人撤回了长乐县。
县中有些骚动。不过在他们撤回后,慢慢安静了下来。
夔安登上城头,向东眺望。
洹水静静流淌着,蜿蜒消失在东边的尽头。
那里什么都看不见,但夔安就仿佛听到了不绝于耳的进兵鼓声、船只劈开河面的哗哗声、步军前进的沙沙声以及弩机发射时巨大的嗡嗡声。
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了,看样子今晚得抓几个妇人过来泄泄火。
但他内心其实很清楚,只不过一直不愿面对罢了:诸般小手段,只能阻得敌兵一时,他们终究还是会来的,不可阻挡。
“传令下去,邵贼动向,一个时辰一报。谁敢懈怠,定斩不饶。”夔安一拍城墙,吩咐道。
亲兵领命下去传令了。
夔安仍然不肯下楼,继续站在那里,像块望夫石一样看着东方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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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三日,细雨过后的邺城,格外清新、干净。
石勒在诸将簇拥之下,回到了这座久违的城市。
他耐着性子与官员、士人们寒暄一番,然后便回了府邸,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舒坦。”石勒没有丝毫形象地倚靠在坐榻之上,脸上难掩风尘之色。
亲兵搬来了饭食,幕僚们一人拿了个蒲团,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石勒吃得很快,片刻后将碗一丢,喝茶漱了漱口。
“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啊。”漱完口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第一件事是兴办学校,以晋人为师,遴选将佐子弟前去学校,培养打理地方的人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事事依赖士族,不停地与他们讨价还价。
第二件事是修订九品官人法,让地方州郡选举贤良,并侧重寒素、豪强等出身较低之人,同样是削弱大士族的影响力。
第三件事重新统计诸郡户口。现在的户口统计简直是笑话,远远小于实际人口,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后汉年间就很普遍了。张宾认为哪怕只能多清查出几十万人,比原来都是进步的,他深以为然。
统计户口是颁定租赋的前提,如果能实行,那么就不用与士族一直虚与委蛇了。
第四件事删减律令。
这一条石勒深有体会。法令严苛,又十分繁冗,老百姓一不小心就触犯了,代价往往难以承受。他觉得应该删去一些不合理、不人道、太过繁复、过于严苛的律令,让百姓松一口气,这样也能变相安定社会,利于统治。
四件事外,其实还有劝课农桑。
这件事他一直在做,但只做了一半,即给跟随他起家的那七万余步兵分田、分房,令其自种自收,闲时操练打仗。
至于这些人之外,他就管不了了,暂时也没那个精力去管,而是委任给士族豪强统治。
为此,他下令子侄辈及将校与河北、并州士族结亲,彼此加深关系。
公允地说,再给石勒几年时间,让他把这五件事一件件开展,并深入推行下去,他还真就在河北站稳脚跟了,“河北盟主”唾手可得,就像“河南盟主”邵勋一样。
这年头做事,脱不出这几条。
无数人帮忙总结出来的经验,伱想另辟蹊径,往往弄巧成拙。
政策必须贴合三样东西:一、生产力水平;二、时代传统和价值观;三、外部和内部环境。
离开这三样瞎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石勒想做的五件事,其实都是靠谱的,这或许也是他能成功的因素之一。
但他没有这个时间了,因为有人不想给他机会。
那个人十分凶残,对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人盯得很紧,必欲杀之而后快。
这就是命,没有办法。
“邵勋到哪了?”感慨的一瞬间,石勒曾经露出过些许软弱,但现在又坐直了身子,将不合时宜的情绪排除在外,沉声问道。
“最快后天就能抵达长乐县。”张敬放下碗筷,抢先说道。
“长乐县如何?”石勒问道。
“挡不住。”张敬老实回答:“或许只能在安阳想想办法了。桃豹派了数千人南下,守御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