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树影婆娑, 众鸟归林。
佛堂静无人声,只香烛辉煌,光影交错。
苏融双手捧着黑漆描金杯盘,郎窑红釉杯盛着刚沏好的大红袍。
烛光摇曳, 苏融一颗心惴惴不安, 素白袄裙衬出她清瘦的身影。
思及皇后先前的叮嘱, 苏融咬咬牙, 终还是迈出那一步。
莲步款款,衣袂翩跹。苏融满身素净,满头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双螺髻。
“殿下。”她声音轻盈,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柔美。
黑漆木描金杯盘轻搁在案几上, 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
裴衡目不斜视,清俊眉眼低垂,深如墨的眸子落在手中的佛经上, 未曾移开过半分。
案几上的漆金粉彩开光花卉纹香炉青烟氤氲, 檀香阵阵。
苏融福身,半倚在裴衡身侧。
她今日跪得狠了, 加之从未做过这事,手一抖, 那郎窑红釉杯忽的从手边滑落,滚滚热茶泼了裴衡一身。
长袍泅湿, 象牙白暗花祥云纹袍衫深浅不一, 大片大片的污垢残留。
热茶滚烫, 苏融惊得伏跪在地, 又蹭着膝盖往前“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苏融满脸慌乱,素手纤纤,握着丝帕欲帮裴衡整理袍衫。
她衣衫上染了熏香, 淡淡的花香弥漫,似有若无。
裴衡面色如常,只淡淡望去一眼,手中的狼毫不再晃动。
只一眼,苏融先前准备好的说辞霎时烟消云散,只睁着一双水雾杏眸,双眼潋滟,痴痴望着裴衡。
裴衡淡声“母后让你来的”
一语点破,苏融双颊泛起两片红晕,低垂着眼帘“是。”
殿中落针可闻,香烛锦障。
苏融泫然欲泣,低声呜咽,好不楚楚可怜,惹人怜香惜玉。
裴衡面不改色“下去罢。”
他声音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愠怒,“今夜我可以当你没来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似重重一巴掌落在苏融脸上。
双目瞪圆,苏融目光直直,双颊泛起的不再是羞涩,而是羞耻。
攥着丝帕的素手颤颤巍巍,抖动不止。
裴衡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那双墨色眸子如窗外夜色深沉,幽深静谧。
裴衡抬臂,欲换门口守着的来福入殿伺候更衣。
忽见苏融往前两三步,她咬牙“臣女、臣女伺候殿下更衣。”
裴衡懒怠抬起眼皮。
苏融咽下羞耻心“臣女倾慕殿下已久,愿侍奉在殿下左右,为奴为婢,臣女也是愿意的。”
素白宫衣曳地,和裴衡象牙白袍衫交叠在一处。
苏融额头贴着地面,声音娇柔“臣女知殿下心中只有长安郡主一人,臣女不敢奢求太多,只求殿下留臣女在身侧,求殿下留下臣女。”
满堂静悄无人耳语,烛光摇曳,斑驳落在苏融眉眼上。
裴衡轻声细语“若是我不愿意呢”
苏融愕然,脸上流露出几分怔忪不安,她喃喃“臣女、臣女”
苏融视线似有若无从漆金粉彩开光花卉纹香炉上掠过。
那香炉,燃的是
苏融轻轻抬手,罗衫轻解。
束腰未曾松开,忽听裴衡轻轻的一声“这香闻着可还习惯”
苏融瞠目结舌,一张脸红得滴血,嗫嚅的双唇发不出半点动静。
瞳孔紧缩,只木讷望着裴衡。
裴衡不疾不徐“来福新换的。”
功亏一篑,亦或是,从一开始她和皇后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
“殿、殿下”
事已至此,从小学的礼义廉耻早就抛在九霄云外,苏融伏跪在地,香肩轻颤,“求殿下垂怜,苏融真的走投无路。”
裴衡不为所动。
苏融心下一狠,忽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愤愤“若是殿下不收臣女,臣女便一头撞死在坤宁宫。”
裴衡贵为太子,若是朝中众臣知道这事,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为裴衡欲对苏融行不轨之事,方换来对方的一死。
裴衡缓缓抬眉,片刻方笑道“好啊。”
苏融错愕“什、什么”
那双深墨眸子不再是平静无波,裴衡垂首,修长白净的手指轻勾起苏融的下颌。
他勾唇,笑得温和“不是要一头撞死吗,怎么还不开始”
苏融跌坐在地。
一刻钟后。
坤宁宫抬出一具横尸,苏家长女苏融失足跌落井中,被捞起时人已没了呼吸。
坤宁宫人心惶惶,皇后端坐于上首,染着蔻丹的手指颤颤指向裴衡“你、你”
郎窑红釉茶杯被挥落在地,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