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禹贡》言岷山导江,以汶水(岷江)、渝水(嘉陵江)为长江之源,但秦汉之时就已经认识到泸水更为源远流长,汉末三国时期就有“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军事行动。
而到前朝初年吐蕃王朝崛起后往南扩张,打通朵甘思与南诏的联系后,世人更是进一步认识到泸水与蕃人口中的“神川”以及传说中的“通天河”实为同一条水道。
萧燕菡、张雄山、萧泫、邬散荣率先遣人马早在二月之前就顺利抵达通天河上游地区。
其时河源(黄河)地区以及岷山以南的朵思麻诸部,一方面为进入积石山一带的赤扈骑兵以及占据洮源地区的契丹残部所吸引,一方面在青唐王朝覆灭之后,还没有一支强大的势力能统合朵思麻诸部,因此未能及时集结足够多的兵马,对突然从洮源地区往西南方向穿插的先遣人马进行围追堵截。
通天河上游虽说地势平阔,但是已经深入吐蕃高地的腹地,空气稀薄,初春又特别的严寒,荒芜的大地之上几乎是寸草不生,只有那滔滔的通天河红色河水在荒原深处平静的流淌着。gōΠb.ōγg
高寒荒原之中栖息的吐蕃部族也极其稀疏,仓促间也未能集结大股兵马围追堵截,但先遣人马对高寒极度不适应,特别是老弱妇孺以及牲口大量病倒,队伍只能沿着通天河缓缓南下。
缓行月余,气候才渐渐温润起来。
通天河接下来的流段两岸的开阔丘原间则分布大片的丛林、草甸,而在这一地区所栖息、繁衍的吐蕃部族相对密集起来,先遣人马开始遭遇大规模、有准备的围追堵截。
也是亏得南迁的契丹人,本身就是马背上的民族,亏得护卫兵马作战勇猛,才能够保护如此规模的族众与以及赖以生存的牲口,在地势开阔的通天河中下游地区与数以千计的蕃骑周旋,没有被一口吞灭掉。
然而也是付出极其惨烈的牺牲。
六月之后先遣兵马进入吐蕃高地与横断山主脉之间的过渡区。
这时候地势渐渐险峻起来,先遣兵马在损失大量族众与牲口之后,队伍还是显得极为庞大、臃肿,但好在依托险峻山地作战,使得装备精良、既擅长骑战又擅长步战的先遣兵马优势彻底发挥出来,先后以极微小的代价歼灭几波的追击蕃骑。
不过,通天河中下游以布曲寺为首的教派势力发展三百多年以来,不仅影响力已经渗透到大多数朵甘思北部地区的部族,本身还通过不计其数的贵族子弟一代代皈依入教,掌握大量的庄园、牧场、农奴以及僧兵,可以说是对这一地区初步实现了政教归一的统治。
布曲寺的上层僧侣不甘心几次受挫就放弃追击,反而从诸部族纠集更大规模的追击蕃骑。
而这时的先遣兵马经过长达半年多的疲惫行军,伤亡惨烈,队伍之中还有大量的伤病,可以说已是强弩之末,更多只能依托地形周转反复。
他们在抵达传说中的白狼国故地之后,能战之兵就剩千余,最终被数倍于己的蕃骑围困于通天河畔的深峡之中进退不得。
云岭山横亘于通天河东岸,其冠冰川无瑕有如璧玉,当地人又称之神玉山。
九月入秋,神玉山的山麓间郁郁葱葱、莽莽苍苍,山峰千奇百怪,只见一股小溪从半山腰沿着山形潺潺流下,隐隐约约有如银色丝带,时而流进密林,时而冲上天空,起起落落跌入身后的通天河。
孙延观站在一座悬崖之上,看山脚下的河水通碧如镜,倒影翩翩,对面悬崖壁立百丈,如利斧劈开,只可惜他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景。
他们此时依托通天河畔丁字形峡谷的险峻地形,是将数倍于己的蕃骑拒之在外,携带进峡谷的牲口加上马匹也数以千计,暂时无需为食物忧心,然而南下以来,九千余众所剩不足半数,残存四千余众也多为老弱妇孺以及伤病。
所谓千余能战之兵,在经历高寒地区、将近一年的长途跋涉与大小数十场作战之后,又有哪个可以是完好无损的?
千余能战之兵无非是伤病较轻,还能拿起兵刃咬牙坚持作战罢了,但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被围困于深峡之中,既是被动,也是主动,也是实在无法再继续前行了,不得不找一个绝险之地,进行相对较长时间的休整。
要不然,千余能战之兵很快也都会倒下。
相比较而言,数倍于己的蕃兵却主要集结于周边部族,装备即便要差一些,但个个如狼似虎、身强体壮。
说实话,蕃人并不是没有能力强攻进来,此时不动,只是希望以更微小的代价将他们吞灭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能得到休整的机会,孙延观脸上的愁云也没有消去半分——他们深入朵甘思腹地,举目皆敌,即便能得喘息的机会,但真有可能杀出重围吗?
通天河继续往南,多为深峡河道,水势极险,像虎跳峡最窄处仅六七丈宽,到处都是巨石暗礁险滩,这么多人马走水路也是完全不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