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慕的开心没能维持多久,因为第二日就是,他那个公主母亲的忌日了。
大概是清楚,忌日的那一天,沈昭慕这个提醒着他绿帽子的儿子不会在侯府,沈毅在沈昭慕回来后,就将他叫到了佛堂。
那是公主嫁给他后,建的小佛堂。
一开始沈毅爱极了公主的美丽温柔以及善良脆弱,觉着她多愁善感的眉眼是这人间唯一绝色。
直到沈昭慕的出生,直到他撞破她肮脏的一面。
才知道所谓的公主青睐,天大的福分,不过是一个笑话。
沈毅时常会梦到公主发妻,但逐渐模糊了她的眉眼,梦里她依旧温柔美丽,依旧是那泫然欲泣,惹人怜爱的模样。
他只有在梦里,才会觉着她还是自己初相识的公主。
但梦醒了,看到沈昭慕,看到他和那个人几近相似的轮廓长相,他心里的嫉妒与憎恨就像是不断疯长的藤蔓,缠绕着他,让他感到窒息。
他曾趁这个孩子熟睡时,偷偷进屋来,伸手,想过掐死他的。
只是刚伸出手,这个孩子就醒了,睁着一双像极了公主的莹润黑亮的眼睛,静静地带着依赖和儒慕地望着自己。
“父亲。”
这个叫他既甜更愤怒的称谓,叫他纠结痛苦,最后狼狈逃离。
公主死了,却留下了这个孽种。
这个时时
刻刻提醒着他,皇室肮脏秘辛,以及他屈辱半生的存在。
“跪下。”
站在佛堂前,看着发妻的灵位,沈毅负手而立,听见门推开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沙哑浑浊地说了两个字。
随后,便是衣袂摩挲的声音,沈昭慕跪下。
他在沈毅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凉薄讽刺地勾起,眼神更是带着嘲讽地看向男人的背影。
多可笑呢,这两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一个是他名义上的舅舅实际上的生父,却从不敢踏足侯府,踏足她的佛堂,日日夜夜买醉享乐,好似这样就可以忘却她的死。
一个则是缩头乌龟一样唯恐天子一怒,让他身首异处,常年龟缩在封地,姬妾成群想要延绵子嗣,好似这般,就可以洗干净他身上的屈辱。
他们都爱那个懦弱的疯女人,却在她生前,逼得她发疯自杀。而等她死了,他们才幡然醒悟,将她当做头顶明月缅怀,心头朱砂铭记。
生前不善待,死后却谈深情,多可笑。
有时候他想,是不是他死了,世人便会开始爱他怜他,他们便会发现他才是他们最爱的儿子。
但沈昭慕不是高若薇,她一生人前高贵耀眼,人后甘为禁脔,逃不了男人的掌控,挣脱不了命运便选择死亡。
他要的,他自己会争,他不要的,
他也会自己摒弃。
“你如今,同为父的话是越来越少了。”
沈毅自打知道沈昭慕知晓他自己的身世后,便也不装慈父了,在他面前,非父非臣,身份尴尬。
毕竟,按照身份来讲,这个孩子是皇室血脉,是皇子。
但按照伦理纲常来说,他这辈子都没法认祖归宗,他是整个高家的污点,这个污点只能留在沈家,当做一个秘密直到他死去。
要不然,沈家将亡,皇朝必乱。
沈昭慕轻描淡写地回了句,“父亲亦是。”
“哎……”沈毅不意外沈昭慕的冷淡,这比儒慕要来得让他自在点,他叹了一声,“明日便是你母亲的忌日,今晚,我们爷俩给她烧些纸钱……
她生前喜爱漂亮首饰衣服,总不能在底下短缺了这些。”
他说着,在团蒲上坐下,将火盆边厚厚的一沓纸钱,以及华美的房子、衣服、首饰等剪纸,一点点放到火盆里,看着它们燃烧。
火光映衬着沈昭慕莹润却满是冷色的双眸。
他没有动。
好一会才道,“人死灯灭,或许,她早就投胎到寻常人家了。”
这倒是高若薇死前的愿望了,她生前因在皇家,万事不由她做主,未出阁前被皇帝囚禁,出阁后被沈毅忽冷忽热、见异思迁地折磨。
还要日日对着提醒她不堪的旧
事的他,从深宫到了深宅,她从未快乐过。
所以她更希望投胎到普通人家,平凡却自由地活着。
沈毅烧纸钱的手顿了顿。
俊逸依旧的脸上带了几分难言的苦涩。
“是么……那也不错。”
他看起来老了不少,眼神带着暮霭之气。
沈昭慕讽刺地想,纵欲过度,不为奇。
“孩子,你是不是很恨我。”
继续烧纸钱,沈毅见沈昭慕不动作,只沉默地跪着,背脊却笔直,半点对亡母的敬畏缅怀都无。
不禁转过脸,看着他愈发出众的容貌,以及愈发像是那对兄妹的气质,眼神复杂地开口。
沈昭慕目不斜视,“不敢。”
他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沈毅忽然低低笑了几声,张了张嘴,笑声沧桑悲怆。
而后面上带着几分诘问,“你知道的,我恨你母亲,恨你……也恨你。”
他说着,见沈昭慕面无波澜,气焰散了些,声音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