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一刻钟后,德福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不远处宁昭步履匆匆而来。
他大约是才下了早朝,一身肃穆华贵的朝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下,那张过于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被料峭的春风冻住了一般,倒真的有了几分帝王的威仪。
德福公公小碎步地跟在宁昭身后,怀里捧着一件大氅,苦兮兮地想念叨却又不敢念叨;隔了老远看见云予微果然在慈宁宫外站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来,整颗心却又重新吊了回去。
“怎么站在外面?”宁昭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云予微的手,细腻雪白的手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也冰得吓人。
宁昭的面色更是沉郁了两分,冷冷地瞥过白芷白苏:“你们怎么伺候的?”
白芷白苏当即跪倒。
“不关她们的事。”云予微冷淡地将手抽了回来,微微给宁昭福了福身,也算是行了礼;宁昭毫不计较她礼仪疏漏,伸手拽过德福公公手中捧了一路的大氅,就要往云予微身上裹去。
云予微一个闪身躲过,她像是春日里还未融化的冬雪一般,清冷但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他面前。
“予微!”宁昭的手顿在半空,无形的怒气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冻结,随侍的人皆敛目闭息,生怕宁昭迁怒,“你同我置气也就罢了,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
“陛下,”云予微猛然抬头,清亮的眸子中怒火燃烧,她紧盯着宁昭,一字一顿道,“作践我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这话一出,就连德福公公都腿一软要跪下了。
“好,好,好!”宁昭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早朝时被那般老古董们轮番骂都不及此时诛心,“云予微,你很好。”
云予微下颌微抬,仿佛宁昭的盛怒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宁昭怒道,“给我滚回宫去思过!”
云予微半点儿没有犹豫,这下竟是连那敷衍的礼数都不顾了,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斗篷扬起一角甩在了宁昭身上,仿佛当着众人面甩了他一耳光。
“陛、陛下……”德福公公战战兢兢,“外面风大……”
“没眼色的东西!”宁昭正窝着火气无处发泄,德福公公大着胆子一开口,当即就挨了宁昭一脚窝心脚,被踹翻在地上。
等宁昭进了慈宁宫内殿,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仿佛刚才的盛怒都只是幻觉而已。
“皇帝这是怎么了?”太后当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还要佯装不知,笑看着满屋莺莺燕燕同宁昭问安。
“儿子给母后问安。”宁昭只笑道:“才在外面看到了贵妃,想是她不懂事惹了母后生气,便斥责了几句,让她回去思过了。”
“皇帝一向孝顺。”太后笑得慈爱,心中却愈发冰冷——云予微,不能再多留了。
早上在慈宁宫前那一冻非同小可,回到凤泽宫云予微便开始发热,虽说医不自医,但一些小风寒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云予微挣扎着给自己写了一个方子,吩咐了白芷去拿药,这才多裹了一条被子沉沉睡去。
意识一片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师父还在,她调皮不肯老老实实跟着师父学医术,还把师父珍存的药给打翻了,她眼看着师父的脸色大变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结果师父最后也只是摸着她的头叹气,让她日后小心些。
后来师父故去,再也没有谁如同师父一般,轻轻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教她医理,教她做人。
“师父……”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渗了出来,云予微觉得委屈极了。
“没事了,没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师父好像真的回来了,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又温暖。
那颗在王府和后宫中辗转受难的破碎的心,和被假死药与风寒一起侵袭的衰败身体,仿佛都被那点儿温柔和暖意抚平了伤痛。
“好微儿,睡吧。”那指尖轻柔地落在了她的眉宇间,似乎是要将她紧蹙的额头给抚平开来。
太久没有如此安心了,云予微心下一松,终于放任自己坠入了意识的深渊里。
宁昭看着她睡梦中喃喃自语的委屈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予微,”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仿佛含了万千哀愁,因云予微高烧不止又睡不安稳,寝殿内没有点多少灯烛,只在他身侧点了一排轻便小巧的琉璃灯,他坐在那一片朦胧的灯影里,不像个威严的君王,更像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懵懂少年人,“你在宫里过得,当真就如此不安心吗?”
天光大亮,春日已上三竿,是个难得的和暖好天气。
寝殿内仍是静悄悄的,厚厚的帷帐遮住了天光,满室暗沉,仿佛还在幽暗的夜里。
云予微从一场冗长昏沉的梦中醒来,一时竟是分不清今夕何夕。
“娘娘可醒了。”白苏一直守在榻前,云予微才有一点动静,她立马拂开了床帐,利落地扶了她起身,素手在她前额探了探,这才放下心来,“昨夜娘娘高烧不退,吓死奴婢了。”
“点香了?”云予微只觉得嗓子干哑得很,就着白苏捧到唇边的茶盏喝了两口温茶,方才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