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殷罗吸着鼻子哭,“父亲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父亲还答应她等春天亲手给她做风筝呢,父亲还没教会她沏茶呢,父亲还没给母亲买镯子呢……小殷罗眼泪涌出,像冲了堤坝的洪流。
卞香附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哭,拍着她的后背,也没有再骗她。
小殷罗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几日后,卞香附遣散了府内的下人,殷府中只留下了她们母女两个。
殷介林的灵堂一直都没有拆,卞香附每天都要在那里坐好久,殷罗也在一旁坐着,那么小的孩子,也不折腾也不乱动,母亲坐多久她就陪多久。
小殷罗害怕了,她好怕有一天母亲也离开她。
“娘亲……你会离开阿澜吗?”
卞香附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看向她,愣了愣才缓过神来,“阿澜说什么呢?娘亲怎么会离开阿澜呢?”
殷罗抱住了卞香附的胳膊,生怕失去她,“那娘亲不能骗阿澜的。”
“不骗。娘亲怎么舍得骗你呢?”
可卞香附还是骗了她。
有日午睡过后,小殷罗醒来见床边没有卞香附,她穿好鞋袜下床找遍了整个殷府都没有找到那个承诺不会骗她的娘亲,弱小的孩子跪在院子里大哭。
“娘亲……你怎么也不要阿澜了……你不是说不会骗阿澜吗?娘亲……”
“为什么都要丢下阿澜……是阿澜做错了什么事情娘亲讨厌阿澜了吗?”
“娘亲……父亲……”
“你们能不能回来啊……”
“阿澜以后再也不乱用衣服擦墨汁了……”
这一哭就哭到了夜间,小殷罗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眼睛很疼很疼,跌跌撞撞走到灵堂,坐在了经常和母亲一起呆着的凳子上。
院子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她被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滚进了殷介林灵堂供桌下的白布里。
“哎?这儿分明就是有声音来着……怎么什么都没有?”
“你听错了吧?先找东西要紧!”
她从白布的缝隙里看到了两个拿着刀的黑衣人走进了灵堂,看了两眼后留下了句“真晦气”就离开了,并没有发现她,她捂着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引得他们回来。
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啊,她除了抬手拿些供桌上的水果,就再也没有出过那个狭小的空间,白布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她快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了。
哦,对,她的父亲不会回来了,她的母亲也不要她了。
他们都丢下她了。
还有拿刀的黑衣人在他们家里找东西。
她不想死就不能出去。
不知道过了几天,直到供桌上的食物都快被她吃完了,她再次听见了脚步声踏入灵堂。
她下意识捂嘴,胳膊一动却将刚拿进来的柑橘碰了出去,瞪大了眼睛,随后紧闭双眼。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她要长大!她要去找娘亲!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白布猛地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小殷罗浑身一哆嗦,睁开了眼。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刀剑,入眼的是一名身着紫色盛装的女子,正皱眉看着她。
紫衣女子只见供桌下藏着一个小女孩,她脸上脏极了,但穿着孝衣,想到殷介林已经结婚生子,她沉吟片刻,问了一句:“你是殷介林的女儿?”。
小殷罗点了点头,后退了退。
紫衣女子对她一笑,朝她伸出手,“别怕,我是你的姑姑。”
“姑姑?”殷罗疑惑,她并不认识面前的女子。
“是啊,我是殷介林的二姐。”紫衣女子蹲下身子,“他没有跟你说过吧?”紫衣女子的眼眶泛红了,“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见了,今日是来祭奠他的头七的。”
“二姐?头七?”小殷罗念叨着,她听不懂紫衣女子的话,但是见紫衣女子流泪了,想到以前那些跟父亲认识的人也是这样的,她放松了警惕,任由紫衣女子将她抱了出去。
“你娘呢?”
“不要我了。”小殷罗又哭起来。
“是吗?”紫衣女子皱眉为她擦泪,“那你以后就跟着姑姑吧?”
那紫衣女子便是养她长大并且教她透骨针法的明梵岚,她从殷府带走了她,将她带去了苏杭安家,倾尽所有培养她,待她如同亲女儿。
“姑姑……我娘为什么不要我了?”
“或许你娘亲是去找你父亲了,找到了她就会回来了。”
“可是父亲不会回来了。”
“谁说呢?他不是一直在吗?”
“在哪儿?”
“在我们心里啊。”
“那我娘呢?”
“你快快长大,然后自己去找娘亲好不好?”
“姑姑,我总是梦见娘亲站在窗台望着我,她的神情很恐怖,我想忘掉这一切。”
“为什么要忘?因为你记得这些,你的人生才完整,你为什么要忘?这世间的苦难那么多,想忘掉的人多了,敢于记住苦难并且战胜苦难的人才是个中稀有,你要做这种人。”
“可是,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