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夜二、夜三所禀报的有关锋刀老者的消息来说,他在灼棋院拦一拦万若檀这北辽宏缨侯无可厚非,当朝帝师昆山夫人拒见一位侯爷,缘由应自有,便无需刨根问底。
但他从北辽远赴大梁,等在前往林城的半路上截堵殷罗一行人,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冗长的思绪穿成一条条线,池临静摁了摁眉心,眼中渐有光晕闪烁。
“无需再查万若檀跟殷罗,改从昆山夫人着手,查一查这昆山寒门与十三年前的殷相府有什么瓜葛。”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只觉一场以天下为戏台搭演的大戏,即将开场了。
苹都地牢这边。
殷罗倚靠在石壁边闭目养神,聂人犀则是紧紧挨着她坐在一边,瞪着眼睛四处张望,生怕有老鼠再跳到他身上。这苹都的地牢在西城门北侧内围,周遭全是些杨树林子。入夜之际树梢上的老蝉喊得越发嘶哑,还隐隐有猫头鹰的叫声传来,似是小儿啼哭,又像是阴森的笑。
他敏锐的听到脚步声,一下一下在朝这边渐近走着,明明轻灵的如同鼓点,砸在他耳里却令他很是不安。
聂人犀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殷罗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好像来了。”
殷罗缓缓睁开眼,那双上挑的眸子里全无睡意,她回一句:“听步子是个年轻人。”而后就兀自站了起身,掸了掸衣角沾上的稻草碎屑,迈着步子走到牢门栅栏处,佯装焦虑不安。
她眉头耸起来,半皱不皱的就像是在发愁,只斜着眼睛往右侧撇过去,便望见了那在池临静画里出现过的假扮演木工少年人。
他单手负在身前,站在地牢灯火晕染的阴影里,清凉眸子一尘不染,正打量着殷罗。
那一身粗布麻衣的袖口有些溅上的墨渍,很浅淡了,应该是反复揉洗过很多次。本是棕灰色的常年麻线布,束腰随便配了根绳儿,是那样深沉的绿,在身上一系,若没有少年的朝气撑着,只怕谁见了都得说句垂垂老矣毫无生气。
少年的皮肤也很粗糙,侧面上还有些皲裂留下的细小疤痕,虽不明显,殷罗却能恍惚看清。他生活的环境应当是很差的,若不然不会有这样的“记号”,他的鞋履布头已经被顶破了,磨的只剩下一层薄草线,等这层薄草线消失,大脚指便得探出头来,瞧瞧这犀利的世间。
而在她端详少年时,少年也以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望着她。
地牢里的少女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金线丝袍,那袍角细密缀绣的荷花图腾奢美至极,他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这样的衣裳,在昏暗的烛火下还能流转着光。她站在这地牢之内,都能烘托的这地牢华丽起来,而此时,她的眉眼微微皱着,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题。
自小通读万卷书的他,也知晓,人的神情能改,骨子里的劲儿却改不了。
红衣少女分明是在装慌,她周身的从容透露出一种设局者的意味。
“果然是你。”他说话字正腔圆,就像是在学堂里念早功一样,端着读书人特有的腔调,“你是殷相的女儿,小生见过你的画像。”
殷罗神色怔忪一瞬,与此同时,那微耸起的眉头也落了下来,她索性连演也不演了,只偏头对着面前的少年轻笑问:“知道是局,怎还不走?”
“你不会让他们抓我。”少年十分肯定。
聂人犀见此景,不由得也起身,快步走到殷罗身边,皱眉打量着这淡定的少年。
少年对上聂人犀的眼,颇有礼貌的颔首打了个招呼:“你是为我们奏乐的琵琶手。”
聂人犀眉头更深,所以他一开始就被发现了?他疑惑的看向殷罗,似乎是想要一个解答。
可殷罗没空搭理他,她微笑看着那少年,只说:“你们千方百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就等我设局引你们前来见我一面吧?”
然而少年也不答殷罗提的问,反而是又以那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了一句:“你想见我们。”
昏暗的烛火燃烧在牢笼的灯碗里,火苗跳跃着拉下葳蕤的影,明暗交替之间,竟恍然将他们三人分隔成两个世界。殷罗与聂人犀身着锦绣绸缎,却困在这一方破败的木笼里,尽力的窥探廊里的光,而少年人虽粗布麻衣,但形貌端正,站在幽暗牢外,前后皆可去。
“你们班主新编的这两出戏,词有几分真?”殷罗垂眼又抬眼,仍旧浅笑着发问。
“各占五分?毕竟是非公道在人心,那听戏的人有心,唱戏的人有心,戏里的人自然也有心。心心有心,就如同殷小姐此举般,你算尽世事,先传信给江中守军,又以身设局想诱我们前来救你,羁押了权利争夺与人性反复。却不曾想过,我们蚍蜉班从没想在你面前藏匿。”
殷罗勾唇笑,长眉向上挑了挑,心里有话却不说,只是又发问道:“你们班主究竟是什么来路?纵然经过我的嘱咐,苹都地牢也断不会松懈至此,你走到这里神情自若,仿若官兵如无物。”她又上下打量少年一遍,接着道:“你不会武功,却丝毫不畏惧,应该不会只是个普通书生吧?”
少年人微笑,“殷小姐不愧是相爷嫡女,心思活络灵巧。但你有没有听过心多必乱?我们班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