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
大梁上京月圆国宴在满街铿锵敲响的锣鼓声声中开始了。
赴宴的宾客一个接一个在门外呈递了请柬,经过听闲楼护卫聂卢和聂河的双重检验,然后才能踏进大厅寻找自己的座位。
轮到殷罗他们五人入场的时候,眼尖的聂卢首先认出她,朝聂河使了个眼色,低头接过请柬也不打开查看,只拱手深深行了一礼,竟开口唤道:“您请。”
无论是从礼数还是态度来说,听闲楼中人对殷罗的尊敬明显远超前脚进场的掌府司使裘南雁。这便引得大名鼎鼎的掌府司使停步,扭头朝他们一行人看过来。
红衣少女双手负在身前,居然形成标准的宫仪姿态。她做的放松且自然,好似已经成了习惯,以裘南雁站的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望见她侧着脸朝聂卢礼貌微笑,额间饱满、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看样子还蛮和善。
然而下一秒,殷罗察觉到他视线,微皱眉朝他看过来。
她神色疏离,带有些审视。那一双凤眼上挑,衬得眉眼锋利起来,丹唇角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笑意,却与她那眼中的冷然鲜明对比。
裘南雁不禁也皱眉,他几乎一瞬间在心中肯定,这红衣少女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她眼底有会轻易翻涌的杀气,手中定然攥有人命。
他垂眸,视线再次落在她双手标准的宫仪上,她手指纤细,但食指与中指之间有一层薄茧,若不仔细看也看不清,应该是常年使用暗器路数才会形成。金丝穿刺勾成的袖口紧紧包裹住她手腕,而外还有一层宽大广袖,应该是为了遮挡手腕处捆绑的暗器袋。
秋风从楼外往里吹,掠过殷罗身边时吹出缕难得闻见的雪荷香气,绕在一向谨慎细心、警觉性极高的裘南雁的鼻尖,他不由得朝她迈出一步。
要知道雪荷香膏可是东北三城的特产,因其香料十分难得所以早被炒到千金一克,且今年来几乎已被北辽商人垄断,在大梁少有流传,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女子身上,直觉告诉他,怕是与北辽有什么联系。只是,她如何端的那么正大梁的宫仪?细看她右手食指搭在左手中指之上,裘南雁看着很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曾经见谁这样做过。
殷罗见五步外的暗紫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朝自己走来,她目光精准的落在他腰间令牌上,那是铜质雕花的鹰眼样式,篆刻了“九府统司”四字。
殷罗似有所悟地垂了垂眸子,心道原来是掌府司使裘南雁,安泰司使梅承庭的死对头。传闻中他十分敏感多疑,现下向她而来,莫非是怀疑什么?
在裘南雁距离她还有两步时,她微笑着道了一句:“见过裘司使了。”但没有行礼。
乍然听闻陌生少女唤出自己官职,裘南雁不由得愣了一愣,他这一愣,脚下的步子也随着停滞,在原地站定后,“你认得本司使?”他如此问向殷罗。
殷罗笑意加深,也不用虚与委蛇那一套,径直道:“司使贵人多忘事,本座却还记得,本座初入上京,还未来得及进自己家门,便被司使手下兵府的人伪装成黑衣刺客给拦截了。司使曾送本座这等大礼,居然没想着收到本座的回礼吗?”
“你是,殷荷澜?”竟是已死去十三年的殷介林的独女吗?裘南雁敛下眼中惊奇的情绪,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国宴如此重要的场合,更没想到她会在此等场合将过去那事公然点破。
当时初闻殷家商户自江南入京,他用脚指头想都猜出这事不简单,于是便差人大肆调查,查出她是上京五大贵族中的殷家后人时心中百感交集,本来没打算对她动手,可下人来报,她进京竟是手持安泰司那家伙的令牌!
裘南雁能做到与殷家后人井水不犯河水,却做不到与安泰司井水不犯河水!
殷罗挑了挑眉,“本座是江南长林崖殷罗。”
裘南雁眯眼,她这行为举止越发眼熟,他说是像谁呢,原是像多年前自请脱离明氏皇族的那位离经叛道的公主梵岚。
过往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浮现,裘南雁想起那时候在街上见到一身风霜的明梵岚,便提出请她回宫,不料紫衣女子冷着脸提醒他:“我是姓明,却非大梁皇族公主,见我无需这做派。”
也不知道她们两人这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她们自己听的。
“殷姑娘身上的雪荷香,很独特,是从北辽购入的吗?”裘南雁眯着眼睛,他眉眼间窄,此神情更像是打量算计。
还未等到殷罗回话,她身后静静站立的白衣少年一闪身挡在她身前,他虽看起来年纪小,但身量却高挑,看裘南雁要垂着眼,他嘴角噙着一股自得自信的笑,哼了一声。
“我阿姐的雪荷香何须从北辽购入?东北三城所能供应此香料的店铺都在我名下,要说购入,那也是北辽贵族从我手中购入。”他话语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碾压意味,再添一句:“裘司使是在上京呆的时间太长,没听过我玉如意的名号?”
玉如意?裘南雁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他的视线自然而然从上到下打量着这少年人,衣袍样式特殊,一看便知是上天鉴的式样,那如意银纹在亮堂的烛火下闪着光,隐约中现出万千的刀刃。上天鉴这一任的圣主,据说才十六岁,但各处造诣却远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