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听闲楼五层,遮凤阁。
反复被殷罗想起的池临静正独身立在阁内回环的后窗前,远眺东北方的皇宫南街。
在他这个位置,恰好能将近处一片区域的街道尽收眼底,夜色深沉之中,南街尽头的尹家府邸灯火通明,尤其显眼。
估摸着时候,聂人犀应该到了。
“主子,您说,适逢大梁一年一度的国宴,行府长史家怎么会出了这样的惨事呢?”隐匿在屋里暗屏风后的夜二出声发问,“殷姑娘受困,搞不好也与这案子有关。可我们好不容易才摸出些有关蚍蜉班的线索,派去宁城查探的人顶多五六日就能快马加鞭赶回来,若届时还没有救出殷姑娘,主子,那我们……”
“等。”池临静淡声答了一个字。
“但这蚍蜉班惯来行踪不定,指向宁城的线索也许只是在当下有用,过了时全然作废怎么办?”夜二皱眉,转身透过屏风花纹的闲暇空隙望着池临静。
青袍公子手指颇有节奏地在窗台上敲打几下,一副运筹帷幄的从容模样。他周身的夹竹丝绣自长袍上倾泻而来,展开间便带了泼天的贵气。
“结合目前所有的情况来看,蚍蜉班与大梁殷相的关系应当不浅,我能断定,他们自苹都开戏本就是冲着殷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她获得这关于‘丁头儿’或‘宝头儿丁’的线索。所以,我想,下一步棋,如果没有殷罗在场,那蚍蜉班的主人定不会再落子。况且,她现在什么处境我们尚未得知。先缓一缓出行宁城的事吧,告诉我们的人,多留几日也无妨,将东北三城可疑的消息都确认一遍。条件允许的话,能派人混进蚍蜉学堂最好。”
夜二最大的优点便是识趣,见池临静语气坚决,他不再劝说,反是顺下话头问着:“那,主子,您觉得,大梁的行府长史家缘何会出这事端呢?”
“因挡了路而被清理掉的一颗能够牵制全局的棋子罢了。”池临静微抬下巴,注目远处火光,星点般的亮色倒映在漆黑的瞳中,难得带出几寸悲悯,不过只一瞬便消失了。
夜二皱眉,正想追问此话何意,却猝然又听得青袍公子缓缓道:“如你所说,适逢大梁月圆国宴,那凶手杀人估算好了时机,是冲着崇文帝来的,但又不全是冲着崇文帝来的。
据说大梁政务繁多,崇文皇帝已有将近一载光阴没出过宫了,故此案即便发生,也只是给崇文帝添个棘手的麻烦,除此之外,只能在朝堂、坊间传出不利他名声的见闻,却终究带不来实打实、立刻现的影响。可是,夜二,你深想,如果南夏发生这样的案子,王庭中哪几部势力会领旨以作严查经办?”
夜二转了下眸子,眼皮垂下的那刻回答道:“回主子话,若是南夏发生此类惨案,那么,监察司、钦天府、金州祠以及祭司总堂都会派大部分人手查明此案。”
“这不就对了吗?监察司日常除却负责查案外,还负责朝内文武百官的监察,倘若再收到江湖人的请查令,便得离宫办差,顺路监察各城池州府内的官道商运、区域税收。钦天府则要负责宫中奏折、密旨的收集整理下行,还要分揽往年案卷挨个查实。金州祠主管王庭密探暗卫,一旦出动宫中防卫就会变弱,有细小的风吹草动,赶上粗心的巡查卫忽略后,宫内会处在疏于防备的境地。祭司总堂掌舵朝臣生死,须得分明公正,注意力集中辅助查案上,有心人就能趁机会钻个空子。而后所有原本可以被压制的矛头,都将不可控的扩大化。”
“主子,您的意思是说,如今尹家发生这样的事,虽然明面上是在虐杀行府长史全家、给崇文帝找不痛快,但实际上却是有人设计想牵制大梁朝中三部平日里周转最勤的势力?”
池临静淡声应了,接着同夜二分析,“其实平日里,在大梁境内周转最勤的势力只有两部,其一是倍受崇文帝倚重的安泰司,其二便是涉及国中所有大小案件、眼线最密最广的大理寺。那传闻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九府司纵然统领礼、兵、文、医、乐、户、行、税,内八小部虽缺一不可,但他们大多是纸上谈兵,简要收集下属上报的信息整合后报给掌府使裘南雁,恰恰如此,这样分工太过于明确的话,掌权的集中性便小了很多,这应当是九府司创立伊始崇文帝暗动了心思,为的是想防九府司一家独大。”
青袍公子说到这顿了顿,夜间高阁忽而暗收凉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连风里仿佛也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在大梁,似乎隐藏着一个可怖的魔鬼,他的眼睛看到哪一处,哪一处便会血流成河。
借着室内的光影,夜二能看到自家主子身上敛了些高处不胜寒的忧愁,他惊叹于眼前这比他还小几岁的青袍竟能有这般深沉的心思、这般理智的头脑,只通过这一件明面上的血案,摆清了眼前的时局,但他却也心疼于池临静,是走了怎样一条路,才把人锤炼成如此这般?
“因这些,我便有个猜想,凶手杀行府长史之原因,不在于想要把九府牵扯进来。通俗点说,这凶手所做的灭门挑选,是建立在行府长史尹邈的本身,而不是建立在大梁九府司。就是说啊,尹家之所以遭受此般祸端,定是尹邈这个人出了问题,或许是得罪了什么阴损势力、或许是掌握了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