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临静面不改色,从容回道:“尹家的事,可比当时在灵州发生的那件周武官无故毙命、周家女眷不知所踪的案子,要容易梳理明白颇多。这是有人借暴戾灭门朝廷官员的势,占下某人的三头六臂,让他使不上力气罢了。”
殷罗心思翻转,她隐约能懂池临静在说什么。“可为什么是尹家?”她如是问道。
“我想,此事并非冲着尹家来的,而是冲着行府长史来的。”青袍公子目光在少女脸庞上停了一瞬,“怎么?你想查?”
殷罗微微仰头看着他,“想查能如何?”
“你如果想查,我会帮你达成。”
青袍公子很是淡定,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眼中存着笑意。无论何时,他总是一副世事会按着他想要的去发展的模样,正因如此,他令身边人倍感心安。
恍惚间,殷罗想起与他的初见,他那时候好像也是用这样的神态,缓缓同她讲了那句:“你想要的,说不定我能帮你得到。”
少女眯眼,须臾却朝他笑,只道:“那倒不必了。我确实要查,但不是查别人家的案子。不管是现在的尹家惨案也好,还是当时匆忙结案的灵州武官府案也好,终究是皇帝和朝廷该查的。你我身处大梁庙堂之外,何必掺和这趟浑水?说说吧,蚍蜉班的事,有进展吗?”
“我已派了密探前往宁城,查探城中的学塾蚍蜉堂,再有五六日便会有消息。”
“宁城?”殷罗皱眉,“怎么还跟宁城扯上关系了?”她在心中捋顺之前得到有关蚍蜉班的消息,却想不到这戏班子与宁城的联系。直到她思索于宁城二字的那刻,殷罗猝然抬了眼,因过于激动她从栏杆探出手,抓住了青袍弯垂在身前的手腕,“是宝头儿丁,对吗?”
池临静怔忪在原地,他看向红衣少女不经思考便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她那细嫩的手背皮肤无意碰上了灰黑色的尘土,关节还不知为何摩擦起了层死皮,连带袖口也不再似曾经那样干净。
心疼之色漫上他眼眸,只见他抬起左手,用大拇指腹替她擦拭着黑灰,“嗯。可这里毕竟是地字牢房,你虽在江湖长大,但江湖到底跟牢狱不同。我如果不出手,单凭安泰司与大理寺,只怕会走很多弯弯绕,耽搁破案进度。你怕是要在此多留一段时间。”
手背上传来温热触感,殷罗低眉,便见池临静垂着头,在细心地亲自为她擦去沾染的脏痕,心中一暖,她微愣住,居然没有把手抽回。
那脏痕稍浅,不多时就被擦干净了,可青袍公子却没有再松开,他神色自然,轻柔地拉着她搭在青色布料上的手,看起来颇有些理所当然。
阵阵秋风拂过,隔着栏杆,殷罗狡黠笑着朝他凑近,“你手心,好像出汗了。”
池临静后背一僵,仍轻飘飘答:“废话。”
“哦。”殷罗心里疑惑于他愈发波澜不惊,面上却思虑道:“要是等你派去宁城的暗探传回了信,不如你先带着聂人犀去一趟?我大姐眼下应当还在殷府,她在东北三城的武林中都有些名声,你可以找她借敬竹门的通行令牌,就说是我的主意,能方便你们行事。”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殷罗回握住他的手,抬眸却不是看他,而是望向牢房过道点燃的烛灯,“那日我见揽云神色坚定,说这是她接任京府使后头一次遇见这般惨烈的大案,她想靠自己查出一个真相,还尹家一个公道。所以我不愿你出手帮她这一把,她定然不想如提线木偶一样。我们在地牢内多关一段时间也无妨,这儿的苦头,我还吃得了。今儿请你来寻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你若有了关于蚍蜉班的新线索,尽管去查,无需等着我。也别为我插手尹家的案子。”
池临静神色微妙,叹出一口气,“可你明知道,她能查出来的,必然早在棋盘之内。”
红衣少女笑着抽回手,她背过身去,透过小窗望得那将亮的天,“那人纵然手眼通天,在上京做的事总也不能毫无纰漏。更何况,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此次被关进地牢,是阴差阳错,但崇文帝未传令把我们放出地牢,却乃有意为之。大梁两司一寺,都极为重视尹家惨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为什么。你一旦出手相助,便等同于将听闲楼无形中扯进了此案。你还没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没必要这么早把势力暴露在崇文帝眼皮子底下,藏藏总归是好的。”
“你不信我能悄无声息促成此事?”池临静挑眉。红衣少女虽抽走了手,但他手心的薄汗却还没来得及散去,此时那胸腔中的心脏有力跳动,竟然也比平时快得多。
殷罗闻言垂眸,“我信你。但怕那阴损玩意儿趁你入局之际设套。”她语罢,转身,微微蹙眉,像是反应过来般讽刺道:“你怎的这么磨叽?总之此案子你别搭手,如果有线索就先去查,我在地牢里多呆几日也不会死的。你别告诉我,我不在,你自己就找不到蚍蜉班了。”
池临静淡然回望她,“不急。我也颇为好奇,聂人犀心心念念的徐京府使,多久能将这案子查明白。至于出行宁城的事,缓一缓吧,等你们离开地牢,再一同前去。”
“你不急?晚一步那东西很有可能就落入他人之手了。”殷罗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