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小万洛新的额角受力磕在石栏上,鲜血立刻溢出来。
然而他还是紧紧抱着那画像,表情倔强,仿佛在说: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住手!”眼见另一名皇子抄起的冰棍子下一秒就要落在小万洛新头上,走近的卞香附赶忙出声制止:“同为皇子,缘何手足相残?把棍子放下!”
一行人中不乏认识她的皇子,在看清她的脸时,那皇子低下头,唤着:“太傅。”
唤完这声后,那皇子攥着衣角跑开了,剩下的小兄弟们跟上他,不一会儿,偏院内只剩她和坐在地上凝视着她的小万洛新。
小不点儿有一双极其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对生的渴望也没有对死的畏惧,像是一潭不会泛起波澜的湖,他眼里清澈到毫无情绪,如镜子映照出在他身前缓缓蹲下的卞香附。
“他们叫你万洛新?你是八皇子?”卞香附掏出手帕替他按住血流不止的额角。
万洛新又打量了她很久,才答道:“是。”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卞香附眼眸露出心疼。
奇异的是,方满八岁的小万洛新自始至终都没有哭。不管是刚才受欺负时,还是得到卞香附关怀时,他冷着一张脸,平静神色从眼神中漫出来,好似认为自己的遭遇理所应当。
“因为我母妃被父皇赐死了。他们看我笑话。”他上嘴唇碰下嘴唇,像是在复述。
“你母妃,是以诗词名动国都的李嫔吧?我读过你母妃的词,她很厉害。我不信她会做出与人私相授受的事来,宫里嫔妃暗斗冗杂……”
“厉害有什么用?不还是这么早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小万洛新嘴角向下,打断卞香附试图安慰的话语,他抬眼,直视灰袍姑娘,“你是北辽新一代的棋魁?未来的太子太傅?”
卞香附颔首,“没错。”
“那我想请问太傅大人,您觉得,刚刚欺辱我的那群人,哪一个配做北辽皇帝?”万洛新神态诡异,“一群连自己兄弟都容不下的人,心中如何能容纳天下?”
卞香附语塞,她没想过这些话能从一名八岁孩童口中说出。她皱眉重新看向他,他的身量是那样瘦削,像皮包骨头,跟许久没吃饱饭一般,怀里的馒头有发霉的青色点点,细看,还残留某种动物的牙印。
她望着小不点儿被咬伤的手腕,大概能猜出,不久前,他曾与皇宫豢养的猎犬抢食。
她迟疑地问出:“八皇子说这些,是也想争储君之位吗?”
“不。”小万洛新不假思索拒绝道:“我只想活下去。”
小不点儿说完这句话,强撑着站起,摇晃的身子擦过半蹲的卞香附肩头,朝院外走去。
“今日之事,劳烦太傅大人保密,不要告诉我父皇,我遭遇如此窘迫丢人的事。”
“好。”卞香附仍然蹲着,她仰头望对面屋檐结下的冰碴,掷地有声,“我会保密。”
“难不成就因为看见万洛新被打了,昆山夫人可怜他,就决定力捧他做皇帝?”玉如意听完感到炸裂,他拽住河淡的胳膊,“你最好告诉我不是!哪儿能这么草率?我姐她娘,哪儿能这么草率?”
“哎呀!”河淡呼气,“真不是!我师叔行事一贯缜密,怎么可能这么潦草的决定?昆山寒门弟子,一生追随一位明主,这和女子嫁夫可以同论!我师叔见他窘境这次,只算是个导火索吧?”
玉如意摸摸下巴,“此话何解?在这之后,新帝又被打了很多次?”
“兴许是这样吧?”河淡在皇宫外偏僻的墙角停下,抬胳膊给玉如意指路,“从这儿穿进去,便是冷宫,马上日落,北辽夜幕降下的急,眨眼匆匆就笼上层夜色,等会儿我们再行动?”
“随便咯。”玉如意耸肩,他打了个寒颤,“接着说啊,新帝请昆山夫人保密。”
蓝衣少年负手盯着眼前久经腐蚀的青石墙,顿了顿,续讲:“又年,北辽起了战火。”
祥和二十五年,春,北辽依旧漫天白雪纷纷。
北辽紧临大梁,海砚山下驻军间彼此心照不宣,都不愿意做先挑起战火的那一方。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梁守军统领遭遇暗杀,营帐内十万将士皆怀疑是北辽人所为,他们不顾朝廷召回,自发地抄起了刀戟,冲杀北辽军营。
几番缠斗之后大胜,竟还不惜得就此结束,居然迎着风雪,翻跃了海砚山巅,妄想长驱直入进攻北辽国都。
精兵难战,何况还是脱离了大梁朝廷,一心要给自家统领将军报仇的不要命的精兵?
北辽去年左骠骑新上任了一位将军,名唤万晟,是万氏皇族旁支的嫡系,也称晟王。
晟王勇武,在恭帝的旨意下领虎符应战。
那时北辽兵力多用在剿灭山匪,短期能调动的兵力唯有三万。
三万对战十万,这数字实在悬殊。
晟王有一位青梅竹马,两人早早定了亲,那姑娘出身昆山寒门,她是棋魁卞香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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