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做事。”殷罗心下打起算盘,她细细斟酌着说辞,“但你得给我些时间,容我仔细想想怎么做选择。”她对上万洛新的眸子:“当然,在我没想清楚之前,你最好不要派人去抓玉如意和河淡,否则……”
“什么?”万洛新微微皱眉,他很是听不惯红衣少女的威胁语气,“朕知道三掌教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可假如朕真的抓了他们两人,你又能如何呢?这是在朕的暗牢里,你的命握在朕手中,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况且,三掌教未免管得太多了些。国都街上尽是朕的探子,自他们进城后,朕便无需再专程派人盯着他们,现下城门已于暗处封锁,朕派了三队精兵守在帝师府灼棋院周围,只要他们到了那儿,就是自投罗网,委实怨不得朕。”
“呵呵,真是好算计。”有想法在殷罗脑海里定型,她讽刺一句,又微笑看向万洛新,“三日后,我给你答复。”
万洛新颔首,他深深凝望了殷罗一眼后抬步转身,“那便一言为定,可若届时三掌教没做出让朕满意的选择,朕会令北辽的兵全城搜捕那两个少年,将他们一个一个挂上箭台。”
殷罗轻笑一声,目送他离去。
石门关闭的那刻,她挣脱了绑在木架上束手的铁锁,一根略有些弯折的金针躺在她掌心,已然沾满鲜血。
环视一圈无人的暗牢,她转动麻木僵硬的脖颈,半蹲下身子,解开了重铁脚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莫名传来女人凄厉的笑声,无预兆刺进她耳朵里,正想站起来的她一愣,警惕地再次环视暗牢内,入目处仍空无一人。
偌大的暗牢,明明只有她自己,这近在耳畔的笑声是怎么传来的?
大梁,皇宫,宿龙殿。
梅承庭与宋锡全得到诏令风风火火赶来时,日暮已至。四人聚在一起商量了足足得有三盏茶的功夫,始终没能得出一个能让他们都认为很是妥当的办法。
梅承庭单方面觉得,营救殷罗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所以在确定她被北辽新帝囚禁这件事之前,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宋锡全是个暴脾气,得知故人之女受难,他恨不得抄起虎符和长戟踏过那海砚山,逼北辽新帝这个小兔崽子交出殷罗,还扬言要万洛新不允,他就杀他皇宫个片甲不留。
当然,第一个被三票否决的便是宋老将军的馊主意。
久久不发言的崇文帝脑海中盘旋着一张面容。他犹记,十几年前,他曾格外针对过一名女子,她是北辽人,却因躲避长公主追杀逃来大梁,嫁给了他的挚友殷介林。
新婚翌日,介林带这位新夫人进宫喝茶,崇文帝找了个由头把他支开,单独试探过卞香附几句。
那天的对话,他记得一直很清楚。
“朕看你的气度,不可能是北辽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听说你姓卞?北辽姓卞的,不算多吧?介林说初遇你时,你很是狼狈,他生了恻隐之心才将你带回府邸。若真是一个小门小户家未出阁的姑娘,狼狈相,想来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吧?如今你嫁给介林,有什么冤屈、受了谁的欺负都可以同朕讲,朕啊,会为你主持公道。”
他说话语气很柔和,但眼眸里藏着利剑,他言语虽听着无可挑剔,暗地却句句诛心。
不知为何,崇文帝初见卞香附,就带着莫名的敌意。少年时他还断言过,这世上罕少有女子身上的气度宛若阳春白雪、腊月红梅,长大了若能遇见,他必与其结为亲友。
可眼下这位真真如梅花盛开的女子,下意识让他想要提防。
她静静垂眼喝茶,早春微风拂动她额前发丝,将那双极度深沉的眸子露出来,她不紧不慢抬头,压根不把崇文帝的问话当回事,自顾自发问:“陛下可会下棋?”
“会啊。”崇文帝微怔,“殷夫人何意?是想跟朕走一局吗?”
“求之不得。”卞香附浅笑着放下茶杯。
以往,崇文帝从没有下过一场像那样迅速就结束了的棋。
身为一国之君,他执的白子在卞香附不算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甚至毫无翻盘机会。
最后一颗黑子落定,卞香附望向他,道出一句此生都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她说:“每一颗白子,都是大梁的城池与将士,而每一颗黑子,都是我。”
彼时崇文帝尚且似懂非懂,嘲笑道:“殷夫人,未免口气太大了吧?这一局只不过是朕轻敌,没想你一介女流能下出这样高妙的招数,输了也算不了什么吧?再说,纵然你嫁给介林,却该时时刻刻劝勉自己,在大梁,女子可不能妄议朝政,尤其是,涉及天下三国的。”
“陛下说的对,在大梁,女子不能妄议朝政,但香附代表的,是北辽。”
“不如趁寻知太医还在这宿龙殿里,朕传唤他过来,给殷夫人诊诊脉?”崇文帝不屑极了,“许是北辽风雪凛冽,吹得你得了头疾?竟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灰白色耀眼的真气应声而动,崇文帝看见,在卞香附身后,瞬间出现了一张内力织造的巨大棋局,而上面的落子,正是方才他二人下的那局的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