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长箭撕裂风雪。
池临静凛眉翻手挥剑,想要将其斩断,可抬眼却见漫天的箭雨顷然落下,他只来得及挥出那一道剑气,就被迫回剑,挡住半空中密密麻麻朝他飞来的索命黑点儿……
原本寂静的宫墙上,忽然站起一排排玄黑甲卫,他们整齐抽箭整齐发箭,好像已经把这场景排练了千遍百遍!
水青色剑气弹开第一支利箭,万洛新不悦,再抬手,趁池临静自顾不暇,又朝殷罗射击!
红衣少女半掀眼皮,面带担忧地望着青袍那边,夹竹剑舞出虚影,但禁不住玄黑甲卫源源不断射来的箭实在太多,他一面应付着眼前,一面看向箭台——
第二支箭来得更为迅猛,她余光中瞥见虚影晃动,下意识想运气自卫防守,胸腔剧烈袭来痛意,令她头皮发麻,她倒吸一口凉气,认命般皱眉闭眼。
而此时,池临静也找准空隙,绕手运气使得他身侧两根箭运转方向,飞往箭台,想以此作截,截下第二根射向殷罗的箭。
却晚了一步。
预感的疼痛没有到来。
殷罗皱眉睁眼,却毫无预料地望见了那张她曾在午夜梦回无数次思念的脸……
卞香附嘴唇发白,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色,好似身在病中。那柄长箭刺穿了她的心脏,箭尖带出血晕染在绣着玉兰纹饰的素净灰衫上,她连大氅也没披,衣着单薄像是赶过来的。
她只在殷罗眼前停了一瞬,嘴角带着母亲望向自己女儿那种充满慈爱的笑,与殷罗记忆中的她缓缓重叠。
灰影极速坠地,与此同时,高阁平台上传来万洛新的嘶吼:“老师——”
神未回,泪先流。
殷罗根本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视线死死盯着已然坠落在地的卞香附。
那是她娘……
失去意识前,卞香附还在冲殷罗伸出胳膊,她手指微动,如隔着空气抚摸着少女的容颜,两行泪无声淌下,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她想在这生命的尽头,牢记殷罗的脸。
她从来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这一辈子辗转来辗转去,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一双儿女。
她记忆里的殷罗,还是那个五岁的小姑娘。
天意弄人啊,天意弄人。她陪在万洛新身边的时日最多,为他付出的也最多,他常说,她像他第二个母亲,教他策论、为他筹谋。
可眼下这景观,分明是在告诉她,她过去十几年的教导,只养出了这一白眼狼。他明知殷罗是她的亲生女儿,却把她绑在对犯人处以酷刑的箭台肆意凌虐!
她早早得到了消息,说万洛新抓了一红衣少女,要在今日午时挂上箭台,她有想法定型,却不想相信,他抓的乃是殷罗。
直到她跑来这儿,望着箭台上垂着头、声息渐在流逝的少女,那一刻,没人能懂她的悲恸。
青袍拐去的那两箭,慢了一秒,便差了分毫距离。
好险,好险。
“澜……”
卞香附只吐出这一个字,就闭上了眼。
她的头偏垂,伸出的胳膊无力落下,生命彻底消失之际,恍惚地勾起抹笑。
她再一次看见十三年前的春日,玉兰花开得好盛大,殷相府院里架起凉椅,她抱着小小的殷罗躺在树下,望着天边飞起的纸鸢。
下朝归家的殷介林穿过长廊走到后院,来寻她们母女,这是他每日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他笑着抱起殷罗,举到半空,透过春日迷离的太阳光影,在卞香附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小的殷罗,居然和天上的纸鸢一般高了。
“澜澜,想不想爹爹?”
“想!”
“那澜澜,就不想娘亲吗?”
“也想!澜澜最爱娘亲了。”
雪停了,似乎苍天也舍不得再为这苦命的女子添几分寒凉。
殷罗再也顾不得身后的木架结不结实,她不要命地挣扎着,往下冲,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震彻天地:“娘亲——”
眼底再一次漫上猩红血丝,往日她所陈述的那些怨恨抛弃她的卞香附的话轰然瓦解,在强烈悲伤下,她竟逼出最后的功力,将困住她的绳索震成数段!
她飞身俯冲,一瞬抵达了卞香附的尸身前。
双膝跪地,她极度温柔地抱起她的娘亲,垂眸片刻,她缓慢地抬眼,望向高阁平台上已近崩溃的万洛新,那一双凤眸妖异上扬,如同淬了血的刀。
万洛新石化,不可置信地凝视台下那一红一灰。
“朕的帝师?殁了。”他如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身后响起脚步声,两名太监打扮的少年人喘着气跑上了这高阁,明之渡先转身,看清玉如意的神情后,他微微偏开了眼睛,依旧不语。
河淡攥紧双拳,他充满恨意地运出真气,想在背后给万洛新致命一击。
眉头紧皱的玉如意扯住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河淡一下泄了气,他反抓住玉如意冰凉的手腕,死死攥着。
痛觉令玉如意更为清醒,他没有甩开河淡,沉默中似乎在酝酿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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