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赫不光给了你麒麟木吧?”明之渡洞悉般,“你是要去岳阳?”
殷介林笑而不语。
隔着深沉夜幕中不断落下的雨滴,他那双良善的眼里有太多东西,多到让明之渡无法分辨他的心思。
“你以命相护他的帝王位,那殷夫人和你的独女,该让谁来护呢?”明之渡面不改色,拿出一个红绳结,“喏,这是本王的人送来的物件,相爷觉得眼熟吗?”
红绳结被雨沾湿,明之渡运内力扔到殷介林眼前,他一把接下,那绳结尚且残留乌黑的发,细腻柔软,殷介林眉头不由自主微动。
岂止眼熟呢?这是他亲手给殷荷澜编的头绳。
明之渡见他神色有异,竟笑出声来,“本王能拿到这头绳,自然也能拿到她们的头。”
殷介林把那头绳攥在手心,垂落身侧那一瞬颇显无力,“还请王爷让路。”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不知在说,是想要明之渡让开哪条路。
明之渡挑眉,“值得吗?相爷。明赫妻儿双全,你身为臣子,就要肝脑涂地家破人亡?”
骤风吹落卷起的纱帘,殷介林无法再看见明之渡的表情,可听他的语气音调,他能推断出,这位擅长用人心做局的王爷是带着笑的。
为人臣子的忠诚与为人夫婿父亲的仁义在此刻激烈碰撞,撞得他心跳不再规律,他无比清楚,只要能将麒麟木送到岳阳,加上这假玉玺,必然会吸引怀安王手下一大批人马离京,从这到岳阳的各条路上,刚已设好了埋伏,岳阳道观十二护法又答应鼎力相助——
可香附和小澜该怎么办?
迎娶香附的那天,他拉着她的手,向她许诺了,给她一生的安稳,绝不让她再流浪。
小澜那丫头古灵精怪,那么爱笑,她才五岁,望见刀剑鲜血,会多害怕?
人心最柔软也最容易击溃的一处,是亲情。
他殷介林想要为君主上刀山下火海,跟他的亲人有什么关系?他能为她们做决定吗?
答案是坚决不能。
一行人目送金舆驾辇渐行渐远,雨丝侵蚀斗笠,淋湿众人的发。
“本王一贯觉得,相爷你是完美的,在朝堂的风姿不必多说,那卞香附早给北辽的将军万晟生了个儿子,相爷你还待她那么好,把她看作一生一世的发妻,照顾的无微不至。这让本王自愧不如。据说她近来正为你绣着新衣,多好的妻?嫁入高门大户,竟还亲自动手。还有相爷你那独女,本王见过了,小丫头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及笄?”
“相爷啊,有时候人得多为自己想想,本王言尽于此,便不挡着你眼前这条路了。”
“明赫真是有福气,竟有臣,愿为他,搭上一家子的命。”
殷介林愣了片刻,终是解下身后的包袱,取出怀里的假玉玺,递给了身后的御林军。
“多加小心。”语调后有明显的抱歉意味。
留下四个字,他扬鞭直回上京,再也没有回头。
梅承庭讲完,已泣不成声,他拂袖擦去脸上的泪滴,望着殷罗苦笑,“这是御林军亲自告诉我的,绝不可能有假。那时候怀安王要去玉兰道接引新兵,我自己等在那,却迟迟不见人影,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渊缙王手下的孟再仕抱着你走到玉兰道……”
“我召回的旧部里,早有数名士兵被渊缙王收买!”
“你爹发疯似的在孟再仕手上抢过被下了蒙汗药而熟睡的你,用他自己的身子,在那场我根本制止不了的箭雨里!用他自己的身子护住了你!他死之前都在朝你笑着……”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永远都忘不了!他对我说,说让我给梵岚传个信,请她带你去江湖,在江南给你和你娘找个安身的宅子,再也不要让你们,经受上京这些龌龊龃龉!”
“后来我将你送回殷府,见到你娘时,她后背中了两剑,血几乎弥漫了半个屋……
殷丫头,你听说的,是不是你娘将你家宅院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可事实却是,那一日,你家宅院里活下来的仆人寥寥无几!只有那几个幸存的,没过多久也逃回老家了!”
素衣少女浑身僵硬,她懵懂偏头,耳边不断回响那一句——
“你爹发疯似的在孟再仕手上抢过被下了蒙汗药而熟睡的你,用他自己的身子,在那场我根本制止不了的箭雨里!用他自己的身子护住了你!他死之前都在朝你笑着……”
“我爹,是为了救我?他是为了救我,才身中数箭?”
殷罗眼里早没有丝毫光泽,那乌黑的瞳孔发散不能聚焦,重大的打击使她失去思考能力,她视线内什么都没了,她看的见,却如同眼盲。
“殷丫头,今日我们二人给你交了底,你应该明白,我们身为你爹的挚友,你的长辈,断不会对你有坏心思,之前不与你说明,何尝不是心疼?这些……”
“够了!老梅,你说得够多了!”崇文帝出声制止了梅承庭接下来的话,中年帝王怒目圆瞪,似乎极为不赞赏梅承庭实话实说。
前不久卞香附方才丧生,现如今梅承庭又将殷介林真实死因告知殷罗,这丫头怎么可能承受的了?可观刚刚这丫头那咄咄逼人不问清楚不罢休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