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白雪覆盖,挂在宿龙殿瓦楞的檐上,怎么也不化。
殿内两人目送素衣少女踉跄失神地迈过门槛,她迎着风雪仰头望向漆黑的天。
池临静临走前冲着崇文帝发问:“陛下,那最后呢?怀安王谋反是怎么解决的?”
崇文帝没有再避讳,“御林军骁勇,平去大半怀安王军,可除掉怀安王的,是明之渡。”
“渊缙王?”池临静眼波微动,聪明如他,很快理清了这事背后的玄机。
“对。如若不是他手刃怀安王,大理寺也不会将这旧案命名为‘三王之乱’了。”
池临静凝眉:“他倒是一箭双雕。怀安王谋反有罪在先,在此情境下,纵然是渊缙王亲手弑杀了自己的皇兄,不光不算做错,还算是为大梁立了功。实不相瞒,本王前些日子派人查过关于这旧案的线索,得到的消息中有一条,说东海原是那怀安王的藩王封地?”
崇文帝缓步走到桌前,只道:“朕大概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你的猜想没有错,三王之乱,怀安王的兵踏入皇宫,面上虽是要争夺朕的帝位,但这场谋反叛乱的背后,刀尖始终是对准介林的。明之渡怂恿怀安王做了出头鸟,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却是想除掉朕的心腹……是朕连累了介林。”
“多谢陛下如实相告,本王告辞。”
青袍挪步,追上素衣少女的背影,两人并肩走上出宫的回廊。
梅承庭抹了把泪,压制多年的那股血性重新燃烧起来,他猛饮下一口热酒,辛辣滚烫浇活了他想为殷介林复仇的心,“阿赫,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了明之渡,为介林出气?”
他没有以君臣相称,这句问话,更像是问向老友的。
崇文帝沉默着,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或许是他根本不知道答案。
中年帝王垂着眼,泪珠在眼眶打着转儿,听得那烧酒的壶不断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竟一如十三年来,他倍受煎熬的心。
殷罗和池临静出了皇宫,雪下得越发大了,类似于鹅毛纷飞,受了风斜着挂在发丝上,灰白衣裙的少女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恍惚的,他们到了玉兰道。
自从她五岁随明梵岚离京之后,她再也没回来过,她极恨这个害的她爹丧命的地方。
如今,这棵粗壮的玉兰树枝叶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树冠现下承接了堆叠的银白,雪纷纷落在上面,透过她婆娑的眼,似乎能见到一树花开。
池临静满眼心疼地始终注目于她。
旁边酒肆正要打烊,她在那玉兰树下坐好,望着在屋外忙活的小二,却是问向池临静:“能帮我买一些玉兰雪酿来吗?我没有带钱。”
“好。”
她说话的语调很是淡定,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池临静提着两坛子酒走过来,递给她一坛,又在她身旁坐下。
“外面天这么冷,还下着雪,我要些酒,是因为我要在这陪我爹一会儿,你先回听闲楼歇息吧?时候不早了,走到这玉兰道尽头,拐俩弯儿直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听闲楼。”
她强颜欢笑般陈述,劝着池临静:“你没必要留下陪我,浪费时间。”
“嗯。”池临静应声,可他没有起身,反而开了自己手里那坛子酒,优雅地饮了口。
“你什么意思?”殷罗皱眉,她内心是希望他离开的,沉重的打击令她无法正常与他交流互动,此刻她坐在这埋葬她爹的玉兰树下,保不齐下一秒就要抱头痛哭,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他面前展示她悲痛欲绝的鬼样子。
“你平日饮酒便少,方才听卖酒的店家说这雪酿后劲儿极大,我怕你喝得不省人事,干脆昏在这儿过夜,你本就在北辽落了一身伤,不好生将养,若是寒气入体了,你那好弟弟玉如意怕是得拆了我的听闲楼,届时我还能回哪儿去?”
青袍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的,但殷罗明白,他是担心她,他不打算丢下她。
心口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她带了哭腔,“你不想走直接说不行吗?废话真多。”
辛辣入喉,酒水是温热的,溢出来的顺着嘴角流下,混杂着比酒水更为滚烫的泪,她胡乱擦了两下,放下酒坛子,再道:“其实他俩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听懂了。”
池临静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俩”,是崇文帝与梅承庭。
“是明之渡要杀我爹,对吧?”
“嗯。”池临静回答得很轻,他拿起酒坛,又抿了一口,居然尝出苦味。
“不管是谁要杀我爹,他也终究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就像我娘一样。”殷罗双手掩面,零碎的话语从指缝里溢出来,“你还记得我在灵州的时候跟你说的吗?我爹无缘无故丧命,我娘莫名其妙失踪,这两件事,是我不知道怎么迈过去的坎儿。我曾经立誓,我要找出害死我爹的人,再亲手为我爹报仇……可,我现在,应该杀了我自己吗?”
她抬头望他,问的十分认真,那认真之下,有着清晰可见的无措。
池临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别犯傻。王权算计,君臣是为一体,入了这局,即使明之渡不以你和你娘的性命做引,也会想别的办法杀了殷相。这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