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时候了,裘南雁自然不敢再跟梅承庭唱对台戏,他恭敬拱手,回着帝王问话:“陛下与梅司使说的有道理,臣亦然觉得,这次水患不像单纯的天灾,只像是早有人预谋好的。臣已派工府之人前往四江辖域残堤取证,有消息会立刻禀报给陛下。”
“从四江辖域到翠州的江河入海口,足足五千多里疆土,将近小半个大梁国境!那茶田、农庄、瓦房、屋舍、街道、作坊、甚至是朕设立的官府办事处,都被洪水冲得没了样子,数十万名百姓性命顷刻间没了!”
中年帝王扶额哽咽,他纵是中庸了些,但他心里却实打实盼着大梁的百姓安居乐业越过越幸福的,只因他批在奏折上的一个“准”字,工匠们就拆了先皇建造的旧堤坝,兴高采烈的搬运木材做出这光听着就雄伟非凡的二十四里长堤……
结果呢?若是徒劳无功枉费金银也就罢了,偏偏遭逢天灾水患,这惨局怎么弥补?
谁来弥补?
国库内能动用的财宝早就不多了,海砚山被青袍三剑劈开,打通了大梁与北辽的商贸不假,便得再挪些军队过去驻守,营帐物资兵马,哪个不是从国库出的呢?
二十四里长堤,一堤二十四里,足足二十四堤,数以万计的木材、捆绳、泥土以及各式各样的筑堤必需品,包括请工匠做活的钱,哪个不是从国库出的呢?
再往前看,自打渊缙王明之渡在灵州挖空了大梁的煤矿,万若檀虽将他所截获的那几车还了回来,但终究不够,崇文帝心软,在国库提出万两白银给了东远镇上,买来许多煤在大梁北部地区低价卖给百姓,高价收来、低价卖出,一来一回亏损极多……
崇文帝精于制衡,故此,大梁境内的皇商并不算多,上京发展势头最好的大酒楼听闲楼还是南夏人开的,得知青袍一直住在听闲楼的那刻崇文帝仿佛被雷劈了头都炸了。
赈灾的钱从哪儿得来呢?这是逢灾必然要思考的问题。
只有请他帮这个忙了。
崇文帝双唇蠕动,问向梅承庭:“玉家那小子,现今身在何处呢?”
不等梅承庭答,昌德公公迈着那小碎步跑进殿里,扑通一声跪下了。
“启禀陛下,方得到千里加急信报!殷相后人与玉小圣主、还有南夏摄政王和八清山芝鱼宫那少宫主在洪涝来临之前挡在了翠州江河入海口,打算抵挡水患侵袭江南!
可却遭到了东海王的伏击,玉小圣主被袖匕打落洪水,至今下落不明!八清山芝鱼宫少宫主座下蛟龙仿佛通了人意,冲进那翻滚不止的洪水里……
用肉身硬生生开出了三条河道纾解水患,血,把那一片儿的河水都染红了!”
梅承庭一下起了身,“三条河道分流,这岂是易事?”
崇文帝攥了攥指尖扳指,“洪涝,挡住了?”
昌德公公神色复杂:“挡住了。”
三个字落地,殿内四人表情各异。
“还不快调动江南江北各处兵队,沿着洪涝痕迹找啊!上天鉴玉氏的小圣主若殁了,大梁必要大乱!”崇文帝焦急地挥袖,朝裘南雁吩咐,“让你那九府空闲的人手都过去!”
裘南雁一拱手,快步离开去调兵了。
梅承庭多嘴问向昌德:“那八清山的那神龙?”
昌德公公垂头,“怕是……”
崇文帝仰头望向殿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到底是,豺狼在牢,其羊不繁哪。”他自言自语般,叹出这句。
翠州,江河入海口下游。
血,入眼是无穷无尽的血水,蔓延在整个江河入海口,更有明晃晃的蛇麟四散在各处,有的漂浮在水面上、有的挂在了半截的木桩上,甚至牵扯丝丝的肉,往下滴着稀释的血。
劫后余生的百姓无论老少,都相携站在那三条河道旁,齐齐望着最下游。
那儿有一条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蛇形庞然大物,足足有三分之一的河道那么长,它身体几乎烂掉了,木料和各种硬石头瓦砾插入它身体,把那些漂亮的鳞片都给撬下去了。
这怪物头上还有一个角,其实原本是有一对的吧?只是那个不知在哪儿断了,露出骨骼来,就像它被穿透的身躯一样,尾巴处的分叉都断掉了,凄惨又可怖。
它的下巴似乎磨平了,眼无神地耷拉着,发出筋疲力尽的呜咽声,如同远处的雷。
呼噜轰隆、呼噜轰隆,血水还在不停地流动着,沿着河道在这怪物四周散开,有些腥味,夹杂着类似于药草的香气,飘在风里,刮动人的心。
入眼处三条河道弯弯折折,潦草却很深,能看出开凿这河道的东西,是那样用力。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抵推断出是这血淋淋的怪物用自己的身体破出了这三条泄洪的河道,在这坚硬的干旱土道,用美丽鳞片下柔软的血肉破开了河道。
它是龙吗?是龙为什么没有四足?
是蛇吗?是蛇为什么会长角,为什么会有和画中的龙一模一样的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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