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批木料是从宁城的包家林场运出去的,内忧远比外患可怕,这古话算得到证实了。”河淡眼帘深处隐藏着些许痛心,“只是可怜了大梁沿江以南受此灾难的百姓们。”
万若檀缓缓偏过眼眸望向情绪低落的河淡,“包家林场,如今早空了吧?”他这话是以笃定语气说出的,双唇开合间再点明:“这些年,明之渡做了那么多坏事,桩桩件件,眼看着给大梁百姓带来诸多苦难,可细想,他所做的却尽是冲着那皇位去的。此次也不例外。”
河淡马上接话,先回一句:“圣上猜的不错。据探子来报,那包家林场在二十四里长堤崩溃前夜,便被包忑手下的人悄悄搬空了,昔日偌大的林场里现在唯余些破木料。且不管是包家的仆从还是长工,都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着去处,我们的探子还在查。”
自万若檀登基后,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少年气几乎没了,那一贯讥诮轻挑的眉眼沉稳低垂,他远眺模糊的南边,劈开的海砚山中央有一线天透出昏黄的金光。
入目飘雪簌簌向下,分明是寂寥的意境。
“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吧。”青年帝王如是道,“大梁内政,我们无权交涉,亦然无权帮忙。若有朝一日,明之渡发起战乱,崇文帝传信北辽借兵,到时再相助就好。”
河淡轻声应答:“臣明白。”
“但孤听闻,在江河入海口,小阿罗与她那几位好友中了明之渡的埋伏?”万若檀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河淡斟酌着:“好在他们都没什么大事。”
“大梁内政是大梁内政,不插手也就罢了。”万若檀微微含笑,“小阿罗是孤的嫡妹,孤如今已经即位掌权,那她便是北辽这一代的嫡长公主。明之渡在大梁江南入海口给北辽的嫡长公主设埋伏,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紫袍青年眼角淌出些狡黠。
河淡闻言先是懵了一下,在脑中理顺一遍,清楚万若檀用意后他颇为欢欣雀跃,凑近紫袍拍了两下巴掌,“好圣上,那我们下一步咋办?”
万若檀嫌弃地瞅他,“离我远点。”
河淡听话照做,他后退半步,笑嘻嘻的拍马屁,“圣上公私分明,小臣佩服不已。”
他这一往后,抖落了倾斜纸伞上积压的雪沫。
纯白团子砸在了万若檀的肩头,噗嗤一声——
万若檀只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玩意从他领口滑进了内衫……
“河淡!”紫袍震怒,捂住胸口却被凉的一激灵。
下一秒,好不容易养成一副端庄帝王做派的万若檀扬起拳头,貌似想给河淡一巴掌。
河淡下意识躲避,纸伞上剩下的那坨雪团子又精准地落在了万若檀头顶……
紫袍瞬间木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河淡——
河淡大吃一惊地回望他,吓得结巴:“额、圣上,不、不不好意思,您还好吗?”
“你说呢?!”万若檀咬牙切齿。
河淡咽口唾沫,内心的恐惧使他躬身求饶:“小臣打伞不利,害的圣上……”
“闭嘴!”万若檀反复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如果实在闲得慌,明日便带一队人马去趟大梁东海,先挫挫那明之渡的锐气!另外,将孤旨意遍散三国,谁跟小阿罗过不去,就是跟孤、跟北辽过不去!孤倒想看看,那明之渡还敢不敢冲小阿罗下手!”
河淡连连点头,“是是是,小臣这就去吩咐,不过,圣上,若是小臣亲自带兵马杀去东海,岂不是变相把您扯进来了?”他考虑周全:“不如小臣隐在暗处?”
“不必,你带人从东北三城出发,绕过上京穿行东海苹都,将终点定在江南。只说是孤要接小阿罗回北辽,在东海遭遇渊缙王豢养的匪徒袭击这才出手,如此一箭双雕,还能为崇文帝探个底,权当报答他让聂人犀带口谕来救场的好意了。”
河淡颔首着下去调遣人马了。
天际渐渐过度晦暗,金光散去,雾蒙蒙似的云遮住了西沉的太阳,北辽风雪稍停,是许久不曾得见的祥和安宁。
大梁这边却截然不同。
翠州城内的灾后水疹蔓延极快,短短一个日夜,竟有千名以上的百姓感染,这水疹不知是因什么源起,感染的人不超五个时辰就会口吐鲜血,疯了似的不断抓挠身上血红的疹子,直到整个身体漫上一道道抓痕,他们的生命便也终结了。
一夜之间,七八百条人命,在太阳再次升起前,归于黑暗。
崇文帝得到消息不敢再耽误,放出了国库中仅存的些许银钱赈灾。
原本他想着事缓则圆,先留下这些老底,等着水患平息之后,他好好跟玉如意那小子见一面,看看能不能借这小子点钱来重新修筑堤坝、复原修整农田村落。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祸不单行,这突如其来的水疹疫病毁了他所有的计算。
国库这下是真的空了,他拿出那些所剩不多的财物,也引来了虎视眈眈的明之渡。
不到半日,东海沿岸匪旗高挂,那飘摇的旗帜上绣着金色的虎头,俨然正是行王令上的图腾。船山开始,到下舟府,派出去打探的暗哨回来心神恍惚,禀报说,那有十万雄兵。
崇文帝急火攻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