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理朵领着他们由庄院边缘的小树林中兜转着走了一段,然后往右一转,转到了庄院的边角处。这里,另起着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屋,石屋门上上着锁。
月理朵从腰间摸出钥匙,开了锁,把门推开,扭头对张梦阳说道:“进去吧。不要喊人,不要说话,不要弄出任何声响来,知道么?时候长了,自会有人给你送水送饭。一切都等我回明了淑妃娘娘再说。”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肩头上只一推,把他推进了屋里。然后又重新把门关好,锁上。
张梦阳傻乎乎地立在屋中,内心里空荡荡地一片茫然。不知道这个月理朵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让自己说话,不让自己弄出声响,难道怕有老虎来吃了自己么?真是怪事。
耳听得外边几个女子有说有笑,不再理他,他的心中一时生出了些愤愤不平之感,“不许我出声,偏偏你们几个臭丫头就能随便说笑,哼!”
“月理朵姐姐,上次你那荷包中所放的香草,就是在东边山梁上采的么?”
“是,那东西本来就稀少,这半月来寒气又重了,不知还能不能采的到。”
“反正闲着也没事儿,那就上去看看呗。”
“你们小郡主什么时候来,咱们该不该再等等她?”
“想来已经在路上了吧。要不咱先去你屋里喝喝茶,说会儿话,等她一等。”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正好西夏国进贡来了几十斤上好的茶叶,全是从宋国成都府采办的绝品呢。”
“那太好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咱们正好尝尝。”
几个女子一路咭咭格格地说着,渐渐地离得远了。
张梦阳眼看置身的这所石屋,虽然在整座庄院中并不醒目,以致他进来之前还以为是堆放杂物的闲置之所,可一眼望去却见布局精美,铺设华丽,更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一看便知是一个用心讲究的女子的闺房。
壁上挂着一张不知出自哪位文人手笔的“仕女游春图”,两边是用契丹字所写就的一副五字对联。
他在燕京时曾随暖儿辩识过一些契丹字,因此能认出上联的头两个字乃是个“春梦”,下联的后边三个字乃是“逐水流”。其他的字却是认不得了。
张梦阳看了看四围放着的椅榻桌案,看上去倒也干净,用手揩抹了一下,竟不见有一丝灰尘在上,内心中微觉惊讶,知道这间房屋常有人来,不知为何却把门锁着。
小郡主说要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稳妥的所在,想来这里应该就是了。可既曰安全稳妥,那个月理朵,何以仍然嘱咐自己不可说话,不得发出任何声音?
既然如此小心翼翼,那与在小郡主的营中有什么分别了?张梦阳百思不得其解,遂想:“或许是那淑妃娘娘性耽沉静,不喜为杂音所扰吧。”
他在这所屋中百无聊赖,这里坐坐,那里看看,最后在床榻上的鸳枕之旁,看到了一本汉字的线装小书。
他把这本书拿在手中,随便地翻了翻,见里边所写的全是一些汉文诗词。他对诗词之类本无兴趣,但闲极无聊,便也挑了一两首来看看,连其中有一首《懒画眉》写着:
别后谁知,珠分玉剖。忘海誓山盟天共久,偶恋着山鸡,辄弃鸾俦。从此箫郎泪暗流,过秦楼几空回首。纵新人胜旧,也应须一别,洒泪登舟。
张梦阳虽看不大懂,但一遍读下来,也大致能明白这首词中的洋溢着的离别之意,心头上也不禁然地笼上了一层凄凉之感。
又翻了下去,见是一首《柳梢青》:
有个人人。海棠标韵,飞燕轻盈。酒晕潮红,羞娥凝绿,一笑生春。为伊无限伤心。更说甚、巫山楚云。斗帐香消,纱窗月冷,着意温存。
这一首读了下来,也觉得满口生香,琅琅上口,可也仅仅是领略了个大意,隐隐的知道又是一首男女相思情愁的伤感文字而已。
张梦阳实在是读不下去,便把此书重又放回了鸳枕旁边。心想:“要是能有一本小说看就好了。”
可他也知道,历史上的第一部章回小说《三国演义》产生于元末明初,距离现下的金辽时代还要晚着两百多年的时间。在《三国演义》之后,方才陆陆续续地有了《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等等书籍。
这些后世中学生课堂上的必读书目在他来说,本是枯燥无聊得很,可眼下却令他觉得,此刻要是有一册在手的话,都不会似此刻这般的无聊透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慵懒地在一张红木椅上坐了下来。谁知屁股才刚刚挨着椅面,就听到了屋外传来环佩声响,隐隐地听到一个女子的娇柔声音,在低声说着话。张梦阳忙屏息静听,只听那女子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入耳来:“你可确定,带他进来之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么?”
“放心吧娘娘,我领着他从边上的小树林中穿进来的,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这是月理朵的声音。而刚才向她问话的那个女子,想来应该就是那个淑妃娘娘了,那个平白地令自己惹了一身骚的“有夫之妇”。
张梦阳的一颗心,登时在胸腔里面“咚咚”地跳得厉害,手心里,也不自觉地沁出了汗来。